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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圍山叢談  (宋)蔡絛 撰

  ●目錄

  點校說明

  卷第一

  卷第二

  卷第三

  卷第四

  卷第五

  卷第六

  附錄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點校說明

  鐵圍山叢談六卷,宋蔡絛撰。

  蔡絛,字約之,自號百衲居士,別號無為子,興化仙游(在今福建)人,官至徽猷閣待制。其父蔡京,字元長,歷仕神宗、哲宗、徽宗諸朝,官至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封魯國公;叔父蔡卞,兄蔡攸、蔡儵、蔡翛等,皆居顯官。蔡絛是蔡京季子,最受鍾愛。

  據宋史蔡京傳記載,徽宗宣和六年(一一二四年),蔡京再起領三省,至是四當國,時年七十八歲,「目昏眊不能事事,悉決於季子絛。凡京所判,皆絛為之,且代京入奏。每造朝,侍從以下皆迎揖,呫囁耳語,堂吏數十人,抱案後從」。蔡京父子「由是恣為姦利,竊弄威柄,媒糵密謀,斥逐朝士,宰臣白時中、李邦彥惟奉行文書而已」。由于朝廷腐敗,蔡京等人專權誤國,金兵于次年大舉南下,宋室危急,徽宗傳位給太子趙桓(欽宗)後,便倉惶南逃。蔡京為自全計也舉室南竄,後被欽宗放逐嶺南,並于靖康元年(一一二六年)七月,於南放途中死于潭州(今湖南長沙)崇教寺。當時同被遠竄的,還有蔡京的子孫二十三人;蔡絛也被流放到白州(今廣西博白),以後便死在那裏。

  叢談一書稱徽宗為「太上」,稱高宗為「今上」,並述及高宗南渡後約二十年的若干史實,足見此書係蔡絛流放白州時所作。白州境內有鐵圍山,在舊興業縣(在今廣西鬱林西)南,古稱鐵城,蔡絛嘗游息於此。這就是本書書名的由來。 【 見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卷十七。】

  在宋代筆記中,叢談是較為重要的一種,一向為學者所重視。它對太祖建隆至高宗紹興約二百年間的朝廷掌故,瑣聞軼事,記載大都詳盡、具體。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其中記所目睹,皆較他書為詳者,如卷一九璽之源流、元圭之形製、九鼎之鑄造、三館之建置、徽宗五改年號之義、公主初改帝嬴後改帝姬之故,卷二大晟樂之宮律,卷四宣和書譜畫譜之緣起。足以資考證、廣異聞者,如卷一辨禁中無六更之例、宮花有三等之別,卷三俗諺「包彈」之始,卷四粵人鷄卜之法,卷五諸葛筆、張滋墨、米芾研山、大觀端研、玻璃母、龍涎香、薔薇水、沈水香、合浦珠,卷六鎮庫帶、藕絲鐙、百衲琴、建溪茶、姚黃花等。足以訂補他書之缺誤、言前人所未言者,如陳師道後山詩話稱蘇軾詞如教坊雷大使舞,諸家引為故實,而不知雷為何人,觀此書卷六乃知為雷中慶,宣和中以善舞隸教坊;三經新義皆稱王安石,觀此書卷二乃知周禮為安石親筆,詩書二經實出王雱。他如卷一云徽宗「畫學崔白,書學薛稷」,卷六云:「獨丹青以上皇自擅其神逸,故凡名手,多入內供奉,代御染寫,是以無聞耳」,亦往往為學者所稱引。由此可以窺見叢談的內容大要和史料價值。

  此外,作者雖然極力為最高統治者歌功頌德,粉飾太平,但是,書中對宋代君臣的窮奢極欲,下級官吏的貪婪暴虐,官宦之爭,民間之苦,以及嶺南地區的風俗民情,在客觀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披露和記述。如太宗親自督造鎮庫帶,「匠者為之神耗而死」;徽宗好奇喜異,「天下瑰殊舉入尚方」。而合浦蜑戶世代勞苦,卻無辜破產,「千里告病」;嶺南「百物湧貴,而虎寖傷人」;紹興年間,「廣右大歉,瀕海尤苦」,「斗米千錢,人多莩亡」。這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某些本質方面。大約蔡絛躋身士林,久值禁中,博聞廣見,被貶後又多少接觸了社會下層,所以書中所載多有可取之處。

  不過,蔡絛助父為姦,劣跡昭著。書中往往「以姦言文其父子之過」,對其家「佞幸濫賞、可醜可羞之事,反皆大書特書以為榮」, 【 見費袞梁谿漫志卷九。】 尤其是把禍國殃民的罪惡完全歸咎於童貫、王黻、蔡攸等人,更是混淆視聽,歪曲史實。對此,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已有論述,鮑廷博在校訂此書時也已隨文注出。比如,徽宗即位之初,蔡京曾被貶往杭州,不久他巴結上了到杭州訪求書畫奇巧的宦官童貫,並在童貫的舉薦下重被重用。叢談不僅迴避了蔡京由童貫以進的事實,而且還宣揚他「力遏宦官,然遏之不得,更反折角」。又如宋初詔令皆由中書門下議,而後命學士草擬。蔡京時竟擬就密進,而後乞徽宗親書以降,謂之「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坐之。事無巨細,皆託而行,至有不類帝札者,羣下皆莫敢言。而叢談卻稱:「政和三四年繇上自攬朝綱,政歸九重,而後皆以御筆從事。」把蔡京欺上瞞下的罪惡一筆帶過。至於諫官范祖禹論京不可用,後與劉安世同被貶逐,諫官陳瓘論京交通內侍,旋即坐斥,皆同蔡京斥逐朝士有關。而叢談卻稱蔡京「欲援復安世及陳瓘而不能」。蔡絛也自稱,祖禹之子范溫「與吾善,政和初得為其盡力,而朝廷因還其恩數,遂官溫焉」。至於北伐之繇,靖康之禍,蔡京皆為戎首,叢談則諉咎他人。如上種種,都是歪曲史實的。鮑氏認為,蔡絛「是非羞惡之心,澌滅殆盡」,「真小人之尤者」,這並不過分。其次,書中荒誕不經、迷信鬼神的文字,也往往有之。儘管如此,叢談仍不失為研究宋史的有用參考書。前人稱之為「說部中之佳本」,提出「不能因人廢言」,也是有道理的。

  蔡絛的其他著作還有:國史後補五卷、北征紀實二卷、西清詩話三卷。後補或載宮闈禁密,紀實敘述伐燕本末。兩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均未著錄,前者殆已亡佚,後者部分載入徐夢莘的三朝北盟彙編,可見一斑。詩話現有抄本存世,其中多載元祐詩詞,稱引蘇軾、黃庭堅等人。但較有影響的,要算叢談。

  據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明焦竑國史經籍志等書著錄,叢談均作五卷。清錢曾讀書敏求記所載明嘉靖庚戌雁里草堂舊寫本、盧文弨抱經堂本所附寬山跋、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所載舊抄本,璜川吴氏、涉園張氏二抄本,以及民國九年上海涵芬樓據晁本影印的學海類編本(簡稱學海本),均作六卷。則舊云五卷,當係傳寫之誤。

  清乾隆年間,鮑廷博據雁里草堂舊寫本開雕,用璜川吴氏、涉園張氏二抄本參校,並以他書尋繹之,這就是今天通行的知不足齋本。知不足齋本詳錄了各本異文,指出了不少訛誤,並做了若干考訂,條理清楚,便於閱讀。這次我們就是根據民國十年上海古書流通處石印的知不足齋本點校、排印的。

  在點校過程中,我們又用學海本以及清順治三年宛委山堂刊印的說郛本、據元明善本影印的歷代小史本(簡稱小史本)、民國四年上海文明書局石印的說庫本參校。其中學海本雖係足本,但訛脫倒衍甚多,大部分異文又同鮑氏錄出的吴、張二本異文雷同;而說郛、小史、說庫又均屬摘取一卷的節錄本,條目、文字基本一致,而且有所刪節,很難作為校改的依據。所以,在所見各本中以知不足齋本為佳。

  為了保存知不足齋本的原貌,這次點校時一般不改動原文;只將知本未錄的重要異文附於每卷之末,以供參考。

  點校者

  ●鐵圍山叢談卷第一

  太祖皇帝應天順人,肇有四海,受禪行八年矣。當乾德之五祀,而五星聚於奎,明大異常。奎下當曲阜之墟也。時太宗適為兖海節度使,則是太宗再受命。 【 別本竝有「也」字,張本「受命」下校增「之祥」二字。 凡吴本、張本竝同者,例以別本竝之,非於吴、張外,更有一本也。】 此所以國家傳祚聖系,皆自太宗。應符既同乎漢祖,而卜年宜過於周歷矣。

  仁廟晚未得嗣,天意頗無聊,稍事燕游。一日於後苑龍翔池南作兩小亭,東一亭曰迎曙。未幾,立皇姪為皇子,而賜名適與亭名合。不一年即位,是為英宗。

  神宗當宁,已負疾。一日,後苑池水忽沸,且久不已。神宗為睥睨而不樂。有抱延安郡王從旁過者,池沸輒止,莫不駭異。未幾,延安郡王即位, 【 別本竝無「郡王」二字。】 是為哲宗。

  哲廟元符時,鄧王薨,祈嗣於泰州徐守真世號「徐神翁」者。天意切至,徐曰:「上天已降嗣矣。」再三遣使迫詢其故,即大書「吉人」二字上之,一時莫曉。後端王繼立,始悟吉人者,太上皇御名也。

  政和閒,東宮頗不安,其後日益甚。魯公朝夕危懼,保持甚至。宣和庚子,有孫宗鑑者,時為紫微舍人,密語魯公曰: 【 吴本「密」作「私」。】 「公毋慮。昔哲廟惡百官班聯不肅,而後臺吏號知班者必贊言端笏立定,又頃有八寶矣。今復增而九之,且名之曰『定命寶』。春宮蓋始封定王,世次則九, 【 吴本「則」作「為」。】 則立定之語,九寶之兆,天其命之矣。」魯公頷之。後宗鑑之言果應。 【 別本「果應」竝作「信」。】

  政和閒,太上諸皇子日長大,宜就外第,於是擇景龍門外地辟以建諸邸,時鄆王有盛愛,故宦者童貫主之。視諸王所居,侈大為最,迺中為通衢,東西列諸位,則又共為一大門,錫名曰「蕃衍宅」,悉出貫意。時愚甚懼, 【 吴本「愚」作「議」。】 蓋取詩之敘「蕃衍盛大」而下句,則識者深疑之,亦知其旨意之屬在鄆邸而已。後及都城傾覆,然第三位乃今上,果中興。 【 張本云「然第王位也」,無「乃」字。】

  宣和歲乙巳冬十二月,報北方寒盟。二十有三日,上皇有旨內禪。時去歲盡不數日。故事,天子即位踰年即改元,於是中書擬進,取「日靖四方,永康兆民」二句,請號年曰「靖康」焉。靖康之初,今上在康邸,因出使講解而威德暴天下,故識者多疑以為靖康於字為「十二月立康」也。是後一年而中興。

  太上皇既北狩,久不得中原音問, 【 別本「久」竝作「略」。】 以宗社為念。久之,一旦命皇族之從行者食,御手親將調羹,呼左右俾出市茴香。左右偶持一黃紙以包茴香來。 【 吴本「持」作「拾」。】 太上就視之,乃中興赦書也。始知其事,於是天意大喜,又謂:「夫茴香者,回鄉也。豈非天乎?」 【 吴本「乎」作「意」。】 於是從行者咸拜舞稱慶。其後雖八駿忘返,然鸞輿竟還矣。中興歲戊辰冬十有一月得之於韋侯許者,慈寧皇太后之猶子也。頃得罪高涼,召還,道過於此。 【 案宋史韋太后弟淵。淵子三人,訊、謙、讜,無名許者。攷訊,紹興中官至達州刺史,坐過,用太后旨降武德郎,與嶺外監當,則「許」蓋「訊」字之誤。諸本俱同,姑仍之。】 副車弟 【 案愧郯錄云「副車,蓋謂其弟鞗,尚徽宗女茂德帝姬云。」】 嘗得太祖賜后詔一以藏之。詔曰「朕親提六師,問罪上黨」云云,「末有回日,今七夕節在近,錢三貫與娘娘充作劇錢, 【 案愧郯錄引此書作「則劇錢」。】 千五與皇后、七百與妗子 【 案「妗子」二字,據愧郯錄增。】 充節料」。問罪上黨者,國初征李筠時也。娘娘即昭憲杜太后也。皇后即孝明王皇后也。嗚呼,有以知聖祖不忘本者如此,是安得不興。

  太上以政和六七年閒,始講漢武帝期門故事。初,出侍左右宦者 【 別本「侍」竝作「時」。】 必攜從二物, 【 吴本「從」作「持」。】 以備不虞。其一玉拳,一則鐵棒也。玉拳真于闐玉,大倍常人手拳,紅錦為組以繫之。鐵棒者,乃藝祖仄微時以至受命後,所持鐵桿棒也。棒純鐵爾,生平持握既久,而爪痕宛然。 【 別本云「而爪痕至今猶存」。】 恭惟神武,得之艱難,一至斯乎?

  太宗始嗣位,思有以帖服中外。一日,輦下諸肆有為丐者不得乞,因倚門大罵為無賴者。主人遜謝,久不得解。即有數十百衆,方擁門聚觀,中忽一人躍出,以刀刺丐者死, 【 別本「刺」竝作「剚」。】 且遺其刀而去。會日已暮,追捕莫獲。翌日奏聞,太宗大怒,謂是猶習五季亂,乃敢中都白晝殺人。即嚴索捕,期在必得。有司懼罪,久之,迹其事,是乃主人不勝其忿而殺之耳。獄將具,太宗喜曰:「卿能用心若是,雖然,第為朕更一覆,毋枉焉。且攜其刀來。」不數日,尹再登對,以獄詞并刀上。太宗問:「審乎?」曰:「審矣。」於是太宗顧旁小內侍,取吾鞘來。小內侍唯命,即奉刀內鞘中。因拂袖而起,入曰:「如此,寧不妄殺人。」

  仁宗聖度深遠,臨事不懼。當寶元、康定之時,西夏元昊始叛,而劉平敗死,京師為雨血。及報敗聞,上喜曰:「天下平安久,故兵將不知戰。今既衂,必自警。宜少須之,當有人出矣。」後果勝,而元昊請服。上又曰:「國家竭力事西陲,累數年,海內不無勞弊。今幸甫定,然宜防盜發,可詔天下為預防也。」會山東有王倫者焱起,轉鬬千餘里,至淮南,郡縣既多預備,故即得以殺捕矣。

  自秦漢以還,時主能享國多歷年所者,獨漢武帝在位五十四載。 【 案別本竝作「五十五載」。攷武帝建元元年辛丑,至後元二年甲午,正五十四載。吴本作「五十五載」,則是庚子即位始也。今竝存之。】 然末年巫蠱事起,成衛太子之禍。梁武帝在位四十八載,唐明皇在位四十四載。 【 案別本竝作「四十五載」。攷玄宗以延和元年壬子八月即位,是年即改元先天,至天寶十五載丙申幸蜀,正四十五年。似當以別本為正。】 是二君者,亦終有侯景、祿山之亂。而我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始終若一。烏乎,休哉。 【 案此條首句「自」字上,別本竝有「又」字,連上為一條。】

  哲宗即位甫十歲,於是宣仁高后垂簾而聽斷焉。及寖長,未嘗有一言。宣仁在宮中,每語上曰:「彼大臣奏事,乃胸中且謂何,奈無一語耶?」上但曰:「娘娘已處分,俾臣道何語?」如是益恭默不言者九年。時又久已納后。至是上年十有九矣,猶未復辟。一旦宣仁病且甚,尚時時出御小殿,及將大漸,謂大臣曰:「太皇以久病,懼不能自還,為之奈何?」大臣同辭而奏:「願供張大慶殿。」宣仁未及荅,上於簾內忽出聖語,曰:「自有故事。」大臣語塞,既趨下,退相視曰:「我輩其獲罪乎?」翌日,自上命軸簾, 【 吴本無「自」字。】 出御前殿,召宰輔,諭太皇太后服藥,宜赦天下。不數日,宣仁登仙,上始親政焉。上所以銜諸大臣者,匪獨坐變更,後數數與臣僚論昔垂簾事,曰:「朕只見臋■〈北上肉下〉。」魯公頃為愚道之,亦深歎哲廟之英睿也。

  頃有老內侍為愚道,昭陵游幸後苑,每獨置一茶牀,列肴核以自酌。有得一杯湯賜飲者,時以為寵幸非常,乃張貴妃而已後追諡溫成皇后者也。又有老吏,常主睿思殿文字、外殿庫事能言,偶得見泰陵時舊文簿注一行,曰:「紹聖三年八月十五日奉聖旨,教坊使丁仙現祗應有勞,特賜銀錢一文。」烏乎,累聖儉德,類乃如此。

  國朝諸王弟多嗜富貴,獨祐陵在藩時玩好不凡, 【 別本竝云「嗜玩早不凡」。】 所事者惟筆研、丹青、 【 別本「惟」竝作「獨」。】 圖史、射御而已。當紹聖、元符閒,年始十六七,於是盛名聖譽 【 吴本無「於是」二字。】 布在人閒,識者已疑其當璧矣。初與王晉卿侁、宗室大年令穰往來。二人者,皆喜作文詞,妙圖畫,而大年又善黃庭堅。故祐陵作庭堅書體,後自成一法也。時亦就端邸內知客吴元瑜弄丹青。元瑜者,畫學崔白,書學薛稷,而青出於藍者也。後人不知,往往謂祐陵畫本崔白,書學薛稷。凡斯失其源派矣。

  太上皇受命,灼為天人,蓋多有祥兆,繇是善道家者流事。 【 吴本無「事」字。】 晚建上清寶籙宮,延接方士。一日簾前有劉棟者,上其所遇韓真人丹,以獻天子。其狀如蠟,以手指揭取而服之,翌日則又生無窮也。上曰:「汝師賜汝長年丹, 【 別本竝無「丹」字。】 而朕奪之,非朕志也。」當簾前還之。此與秦皇、漢武異矣,可謂盛德也哉。

  慈聖光獻曹后佐佑仁廟定策,立英宗、神宗,迺本朝后妃閒盛德之至者也。 【 吴本無「閒」字。】 其在父母家時,與羣女共為撚錢之戲,而后一錢獨旋轉盤中, 【 別本「獨」字上竝有「輒」字。】 凡三日迺止。及晚歲疾,病急,顧左右問此為何日。左右對以十月二十日,實太祖大忌日也。后頷之,迺自語曰:「只此日去,只此日去, 【 別本竝無複句。】 免煩他百官。」蓋謂不欲別日立忌,使百官有司有奉慰行香之勞,就是日則免,於是以二十日崩。今人學道,號超脫非常,一旦於死生之際,未必能達變。后之始終若此,豈非天人乎哉。

  神廟當宁,慨然興大有為之志,思欲問西北二境罪。一日被金甲詣慈壽宮,見太皇太后曰:「娘娘,臣著此好否?」曹后迎笑曰:「汝被甲甚好。 【 別本竝云「汝甲甚稱好也」。】 雖然,使汝至衣此等物,則國家何堪矣。」神廟默然心服,遂卸金甲。

  慈聖光獻曹后以盛德著,而宣仁聖烈高后以嚴肅稱。在治平時,英宗疾既瘉,猶不得近嬪御。慈聖一日使親近密以情鐫諭之:「官家即位已久,今聖躬又痊平,豈得左右無一侍御者耶?」 【 別本「無一」竝作「一無」。】 宣仁不樂,曰:「奏知娘娘,新婦嫁十三團練爾, 【 別本「新婦」下竝有「始得」二字。】 即不曾嫁他官家。」時多傳於外朝。

  魯公在北門為承旨,既草哲廟元符末命,於是太上從端邸始即大位, 【 吴本無「始」字。】 遂有垂簾之舉。時欽聖憲肅向后命御藥院內侍黃經臣傳旨曰:「嗣君已長,本不應垂簾, 【 吴本「垂簾」下有「聽政」二字。】 以皇帝聖孝,宮中累日拜請, 【 吴本無「宮中」二字。】 泣涕不已,今姑循聖意。纔國事稍定,即當還政,必不敢上同章憲明肅與宣仁聖烈二后,終身稱制。卿可依此草詔,明示天下。」當是時,魯公既唯命,即書所被旨,載諸學士院及家集。是後雖同聽斷,曾不半歲, 【 吴本作「載」。】 永泰靈駕猶未發引,即還就東朝之養矣。外廷或譸張,且不知欽聖盛德之本旨如此。

  國朝禁中稱乘輿及后妃多因唐人故事,謂至尊為「官家」,謂后為「聖人」,嬪妃為「娘子」,至謂母后亦同臣庶家,曰「娘娘」。又呼掌書命者 【 別本「者」竝作「之首」二字。】 曰「內侍省次直筆」。內官之貴者,則有曰「御侍」,曰「小殿直」,此率親近供奉者也。御侍頂龍兒特髻衣襜,小殿直皁軟巾裹頭,紫義襴窄衫,金束帶,而作男子拜,迺有都知、押班、上名、長行之號。唐陸宣公牓子集「諫令渾瑊訪裹頭內人」者是也,知其來舊矣。

  天子之制六璽。元豐閒得玉矣,行製而未就, 【 吴本無「矣」字、「行」字。】 至大觀時始成之,然但繆篆也。又元符初得漢傳國璽,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 下有脫文 【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按,學海本「昌」下有「又一文曰」四字。】 。】 「承天福,延萬億,永無極」。是二者,祐陵又自倣為之,悉魚蟲篆也。號傳國璽曰「受命寶」,九字璽曰「鎮國寶」,合天子之制六璽,是為八寶。 【 別本末竝有「者」字。】 迺於大觀戊子正月元會日受之,因大赦天下。本朝禮樂,於此百五十年矣,至是始備。及後,政和末,又新作一璽。上曰:「八寶者,國家之神器。今再創璽,迺我受命者也。」因詔于闐國上美玉焉。久而得之,為璽九寸,而魚蟲篆。其文曰:「範圍天地,幽贊神明;保合太和,萬壽無疆。」詔號「定命寶」。是歲戊戌元會,於大慶殿受之。

  太上始意作定命寶也,迺詔于闐國上美玉。一日絛赴朝請,在殿閤侍班,王內相安中因言,近于闐國上表,命譯者釋之,將為荅詔,其表大有懽也。 【 吴本「懽也」作「可笑」。】 同班諸公喜,皆迫詢曰:「甚願聞之。」王內相因誦曰:「日出東方,赫赫大光,照見西方,五百國中,絛、貫主,阿舅黑汗王。 【 別本「黑汗」竝作「汗黑」。】 表上日出東方,赫赫大光,照見四天下,四天下,絛、貫主,阿舅大官家:你前時要那玉,自家煞是用心。只被難得似你那尺寸底。我已令人尋討,如是得似你那尺寸底,我便送去也。」於是一坐為咍。 【 吴本「咍」作「笑」,張本作「哄」。】 吾因曰:「裕陵實錄已載于闐國表文,大略同此。特文勝者, 【 吴本「特」下有「少」字。】 疑經史官手潤色故爾。」衆迺默然。其後,遂以玉來上,長徑二尺,色踰截肪,誠昔未有也,遂製定命寶。歲餘,玉人始告成,精巧視古無別矣。寶與檢皆大九寸,盤螭為紐,魚蟲篆文,凡十有六字。於是定命寶合八寶,通號九寶,下詔以為乾元用九之義云。

  元圭者,古鎮圭也。溫潤異常,又其色內赤外黑,非世所有,固無足疑。圭上銳而下方,然其末平直,非若後世禮圖為圭之太銳也。兩旁刻出十二山,正若古山尊制度,亦非若先儒所繪鎮圭,迺於圭上刻山者也。凡制作精妙,又非若秦漢器玉所能及。上則皆雲雷之文,下平無文,而中一竅,大足容指。其長尺有二寸,正合周尺,彷同晉尺。蓋晉得舜廟玉尺,是以知同古尺也。有制古元圭議行於世,誠不誣已。元圭傳迺丁晉公家物,流落出常賣檐上,士人王提舉敏文者,以千七百金售得之,與宦者譚稹。稹得而上之,時政和二年也。上以付魯公曰:「或謂此物古元圭,試為朕驗之。」魯公機務繁,又付之外兄徐若谷,謂吾曰:「元圭之制何可考,得非雷楔耶?然玉誠異常矣。」因置諸櫝中,略不省。一日,吾與若谷讀禮記,見王制言「王執鎮圭」,釋謂旁刻十二山。吾即謂 【 案元本及別本「吾即謂」下俱有「王制無王執鎮圭語」八字,疑是衍文。】 若谷: 【 別本竝有「曰」字。】 「元圭者,旁有山,政若古器所謂山尊同,盍驗之乎?」若谷笑去, 【 吴本云「若谷笑而起自去」,張本云「若谷笑引手」。】 就櫝取圭出,如吾語,共數之,果十有二刻,始相與駭,因試以義推之,則罔不合。若谷又白伯氏,丐取太常歷代尺度石刻來, 【 吴本「匄」作「乞」,別本「太常」下竝有「寺」字。】 則又合矣。吾與若谷大喜,以白魯公,因以具奏,昔元圭議中魯公第一劄子是也。但有一竅,初忽之,且謂豈非後人不知而穿之作響板耶?及付外庭議,禮官又引天子圭中必繹,謂以組約其中央備失墜者。若谷與吾甚愧弗思,獨是不滿也。上得此喜,迺命宣示百官,則禮臣錦薦、色組、繅藉十襲,備極於崇奉,遂以是歲冬至御大慶殿受圭。因又降詔,歸美神考哲宗,用告成功。上親加上兩朝徽號,令廟焉。時詔議元圭官竝加秩,而若谷每笑謂吾曰:「我二人其介之推乎?」

  元圭既出,時晉陽上一石, 【 雁里草堂本「晉陽」下有「山」字,疑衍文。張本云「晉州上一石」,亦似誤,今從吴本。】 有字曰「堯天正」。石綠色,方可三尺餘,字當中,咸大如掌。其畫端楷,政若人以手指畫之者。「堯」字獨居右,而「天正」兩字綴行於左。朝廷驗之於都堂,差官監視,命工磨礱焉。既去石三分,而字愈明,乃於「堯」字下又出一「瑞」字,蓋曰「天正堯瑞」。若是,則四字相對,布置始勻正矣。「瑞」字其畫獨淺,未與三者配,則不敢更加礱。於是內外咸喜,謂:「晉陽,堯都。方元圭出,適有此瑞,信天意也。」

  政和初,內中降出大白玉璧一,赤玉璧一, 【 案「赤玉璧」後再見,別本竝作「赤玉器」三見,則雁里本亦作「器」。以文義攷之,似當以「器」為正。今姑仍之。】 俾魯公考驗。白璧大盈尺,鏤文甚美,而璧羡外復起飛雲行龍焉。赤玉璧 【 別本「璧」竝作「器」。】 則長幾二尺,兩首如棹刀頭,中閒為古文,殊極精巧,玉色則異甚,誠雞冠之不足擬也。當時,諸儒謂璧羡雲龍者,乃周公植璧之璧也;赤玉器則顧命所謂陳寶赤刀之寶也。吾竊笑諸儒之傅會, 【 吴本「笑」作「疑」。】 且龍雲在上,若植之,寧不倒置矣,豈非秦漢璧璫之屬乎?至於赤刀寶,制作非常,三代之器無疑,玉色又如此,為希世之珍,謂之赤刀,若得之焉。其後於延福宮又得見一赤刀,同禹所錫元圭,漢軹道所得傳國璽,唐太宗之受命璽暨諸器列於殿中,為盛世之美瑞。唐太宗璽乃虞世南真書字,玉色不大佳,璽不方而長。其文曰:「受天景命,有德者昌。」

  崇寧甲申議作九鼎,有司即南郊為冶,用中夜時上為致肅不寐,至是於寢望之,焚香而再拜焉,及既就寢,已仿四鼓矣。 【 別本「仿」竝作「傍」。】 忽有神光達禁中,政燭福寧殿,紅赤異常, 【 吴本作「非常」。】 宮殿於是盡明如晝, 【 別本竝無「於是」二字。】 殆曉始熄。鼎一鑄而成,迺取佑神觀旁地立九成宮,隨其方為室,成九室以奠鼎,命魯公為奉安禮儀使。又方其講事也,輒有羣鶴幾數千萬 【 別本「幾數」竝作「數幾」。】 飛其上,蔽空不散。翌日上幸之,而羣鶴以千餘又來,雲為變色,五彩光豔。上亦隨方入其室,焚香為再拜,從臣皆陪祀於下。先是,方士魏漢津議, 【 別本竝云「獻議」。】 其制各取九州之水土,常內鼎中。及上行禮至北方之寶鼎也,鼎忽漏水,流浸布地。且鼎金厚數寸,水又素貯鼎中,未始有罅隙,不當及上焚香時泄漏。漏乃旋止,故上深訝焉,魯公為不樂。於是劉炳進曰:「鼎之水土,皆取於九州之地中,獨寶鼎者取其水土於雄州白溝之界上,非幽燕之正方也。豈此乎?」故當時尤以為神,然厥後終以北方而致亂矣。又政和六年,用方士王仔昔建言,徙九鼎入於大內,作一閣而藏之。時魯公為定鼎使。及帝鼐者行, 【 張本「者」作「偕」。】 亦有飛鶴之祥,雲氣如畫卦之象。帝鼐後改曰「隆鼎」。既甚大,以萬衆曳之,然行覺不大用力。其去疾速,時人皆異之。

  政和初,中國勢隆治極之際,地不愛寶,所在奏芝草者動三二萬本,蘄黃閒至有論一鋪在二十五里,徧野而出。汝海諸近縣,山石皆變瑪瑙,動千百塊,而致諸輦下。伊陽太和山崩,奏至,上與魯公皆有慚色。及復上奏,山崩者,出水晶也。以木匣貯之進,匣可五十斤,而多至數十百匣來上。又長沙益陽縣山谿流出生金,重十餘斤。後又出一塊,至重四十九斤。他多稱是。

  太上即位之明年改元建中靖國者,蓋垂簾之際,患熙、豐、元祐之臣為黨,故曰建中靖國。實兄弟為繼,故踵太平興國之故事也。明年親政,則改元崇寧。崇寧者,崇熙寧也。崇寧至五年正月彗出,迺改明年為大觀。大觀者,取易「大觀在上」,但美名也。大觀至四年夏五月彗出,因又改明年為政和。政和者,取「庶政惟和」之義也。政和盡八年,時方士援漢武故事,謂黃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為得天之紀,而漢武但辛巳朔旦冬至,然今歲迺己酉朔旦冬至,真得天之紀矣。又太宗皇帝以在位二十年,因大赦天下。是時上在位已十有九年,明年當二十年。舉是二者,乃下赦改十一月冬至朔旦為重和元年。重和者,謂「和之又和」也。改號未幾,會左丞范致虛言犯北朝年號。蓋北先有重熙年號,時後主名禧,其國中因避「重熙」,凡稱「重熙」則為「重和」,朝廷不樂。是年三月遽改重和二年為宣和元年。宣和改,上自以常所處殿名其年,然實欲掩前誤也。自號宣和,人又謂一家有二日為不祥,及方臘起,連陷二浙數郡,上意彌欲易之,獨難得美名。會寇甫平而止,七年冬遂內禪云。大抵名年既不應襲用前代,又當是時多忌諱,以是為難合,而古人已多穿鑿,徵兆有自來矣。至仁廟初始垂簾,儒臣迎合時事,年號天聖為「二人聖」,明道為「日月」,故後人咸祖述之。至若「元」字,謂神宗、哲宗以元符、元豐登遐,且本朝火德,不宜用水。若「治」字,又謂英廟治平不克久。凡十數義,或出於宦官女子之常談爾。

  國朝故事,諸王儀物視宰相,張青絹繖,畫繡鞍韉,以親事官呵哄而已。政和三年春二月,上出西郊,幸普安寺奠昭懷劉太后,百官陪位。上諡冊罷,還愒於瓊琳苑,御寶津樓。上垂簾,百官歸,或不知,皆騎從大道繇樓下過,燕越二王亦同塗,然百官往往不甚引避。上訝之,因申嚴其分,迺賜二王三接青羅繖、七紫羅大掌扇、二金鈒花鞍,若茶燎水罐,凡儀物皆用塗金,加異錦為鞍焉,以壯維城之固。是後遂為故事,蓋自政和三年始。又故事,諸王不施狨坐,宣和末亦賜之。

  國朝帝女封號,皆沿習漢唐。初封則有美號稱「公主」,出降則封「某國公主」,兄弟又封「某國長公主」,姑又封「某國大長公主」,祖姑則封「兩國大長公主」;而皇族則稱「某郡主」、「某縣主」。熙、豐閒,嘗議以乖義理,然終不克改作。政和三年,上又惡其不典。 【 吴本無「又」字。】 或欲追述,號公主為「帝嬴」、郡縣主宜為「宗嬴」,迺合於前代矣。上曰:「此議雖近古,特不合時宜。」因諭大臣曰:「姬雖周姓,後世亦以為婦人之美稱,蓋不獨為姓也,在我而已。」魯公於榻前忽力爭,上愕然,詢其所以。魯公謂:「臣迺姬姓也,懼有嫌,使小人得以議爾。」上笑而不從,迺降手詔,引熙寧欲釐革, 【 雁里本作「欲釐正章」,似誤。今從別本。】 而有司不克奉承,以至今日。周稱王姬見於詩雅。姬雖周姓,考古立制,宜莫如周。今帝天下而以主封臣,可改公主為「帝姬」、郡主為「宗姬」、縣主為「族姬」;其稱大長者,可竝依舊為「大長帝姬」,仍以美名二字 【 雁里本二作「三」,似誤。今從別本。】 易其國號,內兩國者以四字。於是魯公退而具書於時政記。當是時,執政者皆歎息魯公傷弓,故慮患之深也。是後因又改郡縣君號為七等:郡君者,為淑人、碩人、令人、恭人;縣君者,室人、安人、孺人。俄又避太室人之目,因又改曰宜人。其制今猶存。

  唐有宏文、集賢、史館, 【 吴本作「集賢、宏文」。】 皆圖冊之府。本朝草昧,至熙寧始大備,迺直左昇龍門建祕書省,聚書養賢。其閒并三者皆在,故號三館祕閣,以盛大一時,目之為木天也。中更天聖火,後再立, 【 吴本「後」作「復」。】 視舊亦甚偉。而祕書省之西,切近大慶殿, 【 吴本「近」作「鄰」。】 故於殿廊闢角門子以相通,遇乘輿出,必繇正寢而前。則祕書省官自角門子入而班於大慶殿下, 【 別本「入而」二字倒轉。】 迓車駕起居,及還內亦如之,可謂清切矣。以是諸學士多得繇角門子至大慶殿,納涼於殿東偏。世傳仁祖一日行從大慶殿,望見有醉人臥於殿陛閒者,左右亟將呵遣,詢之,曰:「石學士也。」迺石曼卿。仁廟遽止之,避從旁過。政和五年,因建明堂,有旨徙祕書省出於外,在宣德門之東,亦古東觀類云。 【 案別本「政和五年」云云別起,連後「祕書省自政和末」云云,至「游戲翰墨也」為一條。】

  祕書省自政和末既徙於東觀之下,宣和中始告落成。上因踵故事為幸之,御手親持太祖皇帝天翰一軸,以賜三館,語羣臣曰:「世但謂藝祖以神武定天下,且弗知天縱聖學筆札之如是也。今付祕閣,永以為寶。」於是大臣近侍,因得瞻拜。太祖書札有類顏字,多帶晚唐氣味,時時作數行經子語。又閒有小詩三四章,皆雄偉豪傑,動人耳目, 【 別本「動」上竝有「駭」字。】 宛見萬乘氣度。往往跋云「鐵衣士書」,似仄微時游戲翰墨也。時因又賜閣下以小李將軍唐明皇幸蜀圖一橫軸。吾立侍在班底睹之,胸中竊謂:御府名丹青,若顧、陸、曹、展而下不翅數十百,今忽出此,何不祥耶。古人之於朝覲會同,得觀其容儀而知其休咎,則是舉也厥有兆矣。邈在炎陬而北望黃雲,書此疾首。

  天下曹務罔不張設條,如祕書省號三館祕閣,實育才也,獨不以吏事責,故許置棊局。然大內前後殿諸班衛士、宿直、寓舍,迺亦得之。蓋祕書省本優賢俊,宿衛士則慮其終日端閒,俾不生他意。此咸出祖宗之深旨。

  祖宗時,朝班燕會多襲用唐制,樞密使迺宦官為之也, 【 別本「官」竝作「者」。】 其位敘甚卑。故遇大燕則親王一人伴食於客省,又燕設則親王、宗室率不坐,以用倡故也。國朝樞密使乃儒士為之,實股肱大臣。至神廟時,謂用倡則君臣亦不合禮,始改為女童隊、小兒隊。於是樞密使、親王、宗室皆得列坐而與燕會矣。

  閤門官者有東上、西上閤門使,號橫行班,後改左右武大夫。然任上閤之職者則自稱知東上閤門、知西上閤門事。又舊有通事舍人主贊唱, 【 別本竝作「喝」。】 後改宣贊舍人。而閤門宣赦書白麻,舊制則皆為吟哦之聲,政和閒詔除去,但直道,勿吟焉。至今遵用之。

  漢魏以來,警夜之制不過五鼓,蓋冬夏自酉戌至寅卯,斗杓之建盈縮終不過五辰,故言甲夜至戊夜,或言五更而已。然日入之後,未至甲夜,則又謂之昬刻;至五更已滿,將曉之時,則又有謂之旦至 【 則又有謂之旦至 原脫「旦」字,據學海本補。】 ,夜漏不盡刻。國朝文德殿鍾鼓院於夜漏不盡刻,既天未曉,則但撾鼓六通而無更點也,故不知者乃謂禁中有六更。吾頃 【 張本「頃」下竝有「於」字。】 政和戊戌未得罪時,曾侍伺於宣和殿。 【 伺別本竝作「祠」。】 深嚴之禁,嘗備聞之。

  上元張燈,天下止三日, 【 別本竝作「三夕」。】 都邑舊亦然。後都邑獨五夜,相傳謂吴越錢王來朝,進錢若干買此兩夜,因為故事,非也。蓋乾德閒,蜀孟氏初降,正當五年之春正月,太祖以年豐時平,使士民縱樂,詔開封增兩夜,自是始。 【 別本「自是」下竝有「而」字。】 開寶末,吴越國王始來朝。

  國朝上元節燒燈盛於前代,為綵山峻極而對峙於端門。綵山,故隸開封府儀曹及儀鸞司共主之;崇寧後有殿中省,因又移隸殿中,與天府同治焉。大觀元年,宋喬年尹開封,迺於綵山中閒高揭大牓金字書,曰:「大觀與民,同樂萬壽。」綵山自是為故事。隨年號而揭之,蓋自宋尹始。

  國朝之制,立后、建儲、命相,於是天子親御內東門小殿,召見翰林學士面諭旨意,乃鎖院草制,付外施行。其他除拜,但廟堂僉議進呈,事得允,然後中書入熟第, 【 吴本作「草」,誤。】 使御藥院內侍一員,持中書熟狀內降,封出宣押,當直學士院鎖院竟,乃以內降付之,俾草制而已。故相位有闕,則中外側耳聳聽,一報供張小殿子,必知天子御內殿者,乃命相矣。太上自即位以來,尤深考慎,雖九重至密, 【 別本「重」竝作「禁」。】 亦不得預知,獨自語學士以姓名而命之也。及晚歲,雖倦萬幾,然命相每猶自擇日, 【 別本「每」字竝在「然」字下。】 在宣和殿親札其姓名於小幅紙,緘封垂於玉柱斧子上,俾小璫持之導駕於前,自內中出至小殿子,見學士始啟封焉。以姓名垂玉柱斧子,政與唐人金甌覆之何異。

  掖庭宮嬙, 【 吴本「掖庭」上有「國朝」字。】 歲給帛多色綵爾。遇支賜俸稍絹應生白者多,即一束十端,必閒有一端為紅生絹,蓋忌其純白故也。此亦國朝太平一故事。

  國朝燕集,賜臣僚花有三品。生辰大燕,遇大遼人使在庭,則內用絹帛 【 別本竝作「白」。】 花,蓋示之以禮儉,且祖宗舊程也。春秋二燕,則用羅帛花,為甚美麗。至凡大禮後恭謝,上元節游春,或幸金明池瓊花,從臣皆扈蹕而隨車駕,有小燕謂之對御。凡對御則用滴粉縷金花,極其珍■〈艹靃〉矣。 【 別本「■〈艹靃〉」竝作「巧」。】 又賜臣僚燕花,率從班品高下,莫不多寡有數;至滴粉縷金花為最,則倍於常所頒。此盛朝之故事云。

  政和初,上始躬攬權綱,不欲付諸大臣,因述藝祖故事,御馬親巡大內諸司務,在奉宸庫古親涎事中。 【 句似有脫誤。別本「親涎」竝作「龍涎」,亦未詳。】 又大內後 【 別本「大」竝作「至」。】 拱宸門之左,對後苑東門,有一庫無名號,但謂之苑東門庫,乃貯毒藥之所也。外官一員共監之,皆二廣、川、蜀每三歲一貢。藥有七等,野葛、胡蔓皆與,鴆迺在第三,其上者鼻嗅之立死。於是親筆為詔,謂「取會到本庫稱,自建隆以來不曾有支遣。此皆前代殺不庭之臣,藉使臣果有不赦之罪,當明正典刑,豈宜用此。可罷其貢,廢其庫,將見在毒藥焚棄,瘞於遠郊,仍表識之,毋令牛畜犯焉」。烏乎,上聖至仁,大哉堯舜之用心也。

  國朝肆眚故事,三省樞筦諸房吏, 【 別本「筦」竝作「密」。】 分陳其應行事,計諸官長,粗以為當,則宰輔於是共議於都堂而可否之,事目已定,始將上進御,乃入熟,降付翰林學士院命詞,而宣付於外焉。其約束之辭,大致悉吏文也。獨大觀戊子元日受八寶,大赦,如罷重法、分宗室、陞班行、省刑名、 【 別本「省」竝作「宥」。】 寬黨錮,凡數十事,以事體既重,方賴朝廷彰明其制,不如吏文。時多出魯公之手,故獨為國朝之盛舉。 【 吴本「舉」作「事」。】

  唐制,北門學士在內朝樞密使班, 【 雁里本「朝」下有「廷」字,似衍。】 遇天子壽節,學士、待制自從樞密院先啟建道場,罷散花宴。 【 別本「罷散」上竝有「錫」字,似衍。】 及壽節日,則宰臣預命直省官具帖子,請學士、待制赴尚書省錫宴齋筵。故中外文武百僚罔有不隸尚書省班屬御史臺者,獨學士、待制不隸外省班,自屬閤門,號稱內朝官, 【 雁里本「朝」作「翰」,似誤。今從吴本。】 又曰西班官。 【 雁里本「西」作「兩」,似誤。今從別本。】 則儒者清貴,其為世之榮如此。始熙陵時,親御飛白,書「玉堂之署」四字,以賜承旨蘇易簡。及泰陵時, 【 別本「時」竝作「朝」。】 魯公亦為承旨,以其下一字犯厚陵御諱,因奏請第摹「玉堂」二字,牓於翰苑之正廳, 【 別本「廳」竝作「位」。】 且為儒林之榮,制曰「可」。於是錫上牌,燕近臣,館閣畢集,天子寵賚非常,有踰故事,為一時之光華云。

  魯公為北門承旨,時翰苑偶獨員,當元符末,命召入內東門草哲廟遺制,既未發喪,事在祕密,獨學士與宰執而已。於是知樞密使曾布捧研以度魯公,左丞叔父文正公為磨墨,宰臣章惇手自供筆而授公焉。魯公後每曰:「始覺儒臣之貴也。」

  祕書省歲曝書,則有會號曰曝書會。侍從皆集,以爵為位敘。 【 吴本無「位」字。】 元豐中魯公為中書舍人,叔父文正公為給事中。時青瑣班在紫微上, 【 別本竝無「在」字。】 文正公謂:「館閣曝書會朝廷燕設也,願以兄弟為次。」遂坐魯公下。是後成故事,世以為榮。

  國朝儀制:天子御前殿,則羣臣皆立奏事,雖丞相亦然。後殿曰延和、曰邇英,二小殿迺有賜坐儀。既坐,則宣茶,又賜湯,此客禮也。延和之賜坐而茶湯者,遇拜相,正衙會百官,宣制才罷,則其人親抱白麻見天子於延和,告免禮畢,召丞相升殿是也。邇英之賜坐而茶湯者,講筵官春秋入侍,見天子坐而賜茶迺讀,讀而後講,講罷又贊賜湯是也。他皆不可得矣。

  樞密院故事,樞密使在院延見賓客,領武臣詞訟,必以親事官四人侍立,仍置天釴方尺二於領事案上。 【 句似有誤。別本竝云「仍置大鐵方尺一寸于領事案上」。】 蓋國初武臣,皆百戰猛士,至密院多有所是非干請,故為之防微。

  宣和四年既開北邊,度支異常,於是內外大匱,上心不樂。時王丞相既患失,遂用一老胥謀,始為免夫之制,均之天下。免夫者,謂燕山之役,天下應出夫調,今但令出免夫錢而已。御筆一行,魯公為之垂涕,一日為上言曰:「今大臣非所以事陛下也。陛下聖仁,惠養元元,澤及四海。矧前日之政,但取地寶, 【 吴本「地」作「他」。】 走商賈,未嘗及農畝。 【 吴本「畝」作「甸」。】 今大臣於窮百姓口中斂飯椀,以取州錢, 【 雁里本「州」作「用」,似誤。今從別本。】 地弗取。」 【 別本竝有「也」字,吴本「地」作「他」。】 上心亦悔, 【 別本竝無「心」字。】 亟令改作聖旨行下,然無益矣。 【 吴本「益」作「及」。】 自是作俑,故動敷田畝,因習以為常。不但祖宗朝,蓋崇觀、政和之所無者。是時,天下免夫所入,凡六千二百餘萬緡,朝廷樁以備緩急。至宣和七年春已用之,止餘六百萬緡爾,外二千二百餘萬緡,有司奏不知下落,此黼密以奉宴私者。蓋自啟北征,則省中創立一房,號經撫房。及告功, 【 吴本云「及敵告急」。】 黼遽奏請,凡經撫房文籍盡取焚之,故不得而稽攷也。

  國朝之制沿襲五季,始時武臣皆不喪其父母,至仁廟迺詔崇班以上持喪,供奉官以下不持喪。政和初方講太平故事,且亦順人情,乃詔供奉官以下,願持喪者聽。當是時,雅愜衆心,小使臣往往喪其父母者多矣。不二十年,世變風移,今罔睹不願持喪者。

  ●鐵圍山叢談卷第二

  冠禮肇於古。國初草昧未能行,因循至政和講之焉。是時,淵聖皇帝猶未入儲宮也。初以皇長子而行冠,於是天子御文德殿,百僚在位,命官行三加禮畢,當命字, 【 別本「當」字下竝有「建」字。】 儀典甚盛。是日,方樂作行事,而日為之重輪也。先是,諸王冠止於宮中行世俗之禮,謂之「上頭」而已。繇是而後,天子諸子咸冠於外庭,蓋自淵聖始。

  樂曲凡有謂之均、謂之韻。均也者,宮、徵、商、羽、角、合、變徵為之。此七均也。 【 吴本無「此」字,張本云「謂之七均也」。】 變徵,或云殆始於周。 【 別本竝無「殆」字。】 如戰國時,燕太子丹遣慶軻於易水之上,作變徵之音,是周已有之矣。韻也者,凡調各有韻,猶詩律有平仄之屬,此韻也。律呂、陰陽,旋相為宮,則凡八十有四,是為八十四調。然自魏晉後至隋唐,已失徵、角二調之均韻矣。孟軻氏亦言「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疑春秋時徵、角已亡,使不亡,何特言創作之哉。 【 別本竝作「也哉」。】 唐開元時,有若望瀛法曲者傳於今,實黃鍾之宮。夫黃鍾之宮調,是為黃鍾宮之均韻。可爾奏之,乃幺用中呂, 【 雁里本「幺」下衍「為」字。】 視黃鍾則為徵。既無徵調之正,乃獨於黃鍾宮調閒用中呂管,方得見徵音之意而已。及政和閒作燕樂,求徵、角調二均韻亦不可得,有獨以黃鍾宮調均韻中為曲,而但以林鍾律卒之。是黃鍾視林鍾為徵,雖號徵調,然自是黃鍾宮之均韻,非猶有黃鍾以林鍾為徵之均韻也。 【 雁里本「猶」字作「獨」。】 此猶多方以求之,稍近于理。自餘凡謂之徵、角調,是又在二者外,甚謬悠矣。然二調之均韻,幾千載竟不能得,徵角其終云。 【 句似有脫誤。】 古之樂,備八音。八音謂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土則陶也。後世率不能全其克諧,至政和詔加討論焉,乃作徵招、角招而補八音所闕者,曰石、曰陶、曰匏三焉。匏則加匏而為笙,陶乃塤也。遂塤篪皆入用,而石則以玉或石為響,配故鐵方響。普奏之亦甚韶美,謂之燕樂部八音,蓋自政和始。 【 案此條「荊軻」作「慶軻」,與他卷「荊公」作「舒公」一例,絛蓋避京嫌名也。別本並改「荊軻」,非是。】

  玉輅始作自唐高宗,繇高宗、武后、明皇及聖朝真宗皇帝,凡三至岱宗,一至崧高,然行道搖頓,仁廟晚患之,詔創為一輅。及告成,因幸開寶寺,垂簾於寺門,命有司按行於通衢,親視之焉。新輅既先,次引舊輅,而舊輅輒有聲如牛鳴,不肯前,衆力挽之,堅不動而止。仁廟未幾登遐,終不克御前新輅也。 【 別本「終」竝作「而」。】 其後,神祖苦風眩,每郊祀,益惡舊輅之不安。又詔別創之,乃更攷古制,加以嚴飭甚美。新輅既就,天子未及御。元豐八年之元日,適大朝會,有司宿供張,設輿輅、儀物於大慶殿下,新輅在焉。遲明撤去幙,屋壞,遂毀,玉輅為之碎,因殺傷儀鸞司士數十人。未幾,神祖復登遐。是後有司乃不敢易,但進舊輅,以奉至尊。靖康中,議者將持玉輅以遺金人,然地遠不得聞厥詳,舊輅之能神否也,獨書其所聞者。

  玉輅者,迺商人之大輅,古所謂「黃屋左纛」是也。色本尚黃,蓋自隋暨唐譌而為青,疑以謂玉色為青蒼,此因循繆爾。政和閒,禮制局議改尚黃,而上曰:「朕乘此輅郊,而天真為之見時青色也,不可易以黃。」迺仍舊貫,有司遂不敢更,而玉輅尚青,至今譌也。

  國朝故事,天子誕節,則宰臣率文武百僚班紫宸殿下,拜舞稱慶。宰相獨登殿捧觴,上天子萬壽,禮畢,賜百官茶湯罷,於是天子還內。則宰臣夫人在內亦率執政夫人以班福寧殿下,拜而稱賀。宰臣夫人獨登殿捧觴,上天子萬壽,仍以紅羅綃金鬚帕繫天子臂,退復再拜,遂燕坐於殿廊之左。此儒臣之至榮。

  國朝垂拱殿常朝班有定制,故庭下皆著石位。 【 吴本云「故庭中皆有定位」,張本云「故庭中皆著名位」。】 日日引班, 【 別本竝作「日月引班」。】 則各有行綴,首尾而趨就石位。 【 吴本無「石」字,張本「石」作「其」。】 既謁罷,必直身立,俟本班之班首先行,因以次迤邐而去,謂之卷班。常朝官者,皆將相近臣與執事者而已,故儀矩便習。脫在外侍從嘗為守帥,因事過闕還朝,若帶學士、待制職名,則便當入綴本班。然帥守在外, 【 「帥守」別本竝作「帥臣」。】 以尊大自慣,乍入行綴,又況清禁嚴肅,率多周章失次。故在內從臣共指目之,每曰:「此下土官人又來也。」

  大觀初魯公進師臣,及後又第邊功賞,無官可遷。時當宁意嚮有魚水之懽,遂以玉帶錫之,其錫乃排方玉帶也。排方玉帶,近乘輿所御,於是魯公惶懼,力辭不能得,因誦韓退之詩:「不知官高卑,玉帶懸金魚。」謂唐人有此,遂奏請改制,為方圍帶而佩金魚焉,不惟不敢近乘輿,且諸親王佩玉魚亦有閒。 【 別本竝作「例」。】 上始可之,繇是悉為故事。諸王佩玉魚乃裕陵朝所創。 【 「裕陵」別本並作「祐陵」。】

  政和閒,魯公以師臣為建明堂使,既考成,因進呈面奏曰:「臣已位極人臣矣,矧罔功,詎宜賞也。第羣下之勞,日覬覦, 【 吴本云「日有覬覦」。】 不可用臣故絕其望。願降旨,除臣外竝次第推恩。」上曰:「明堂古盛典,繇祖宗來暨神考,究論弗及成。今賴卿力,俾朕獲繼先志,況為之使而澤不浹,豈朝廷所以待元老者哉?卿其毋辭。」而魯公懇請不已。上不得已於公, 【 吴本無「於公」二字。】 始可之。 【 張本「始」作「姑」。】 乃自召公輔,共議所以賞魯公者, 【 吴本「賞」作「待」。】 即加陳魯兩國。公苦辭,且謂:「若祖宗以來有是故事,臣亦拜受: 【 「受」字據張本增入。】 今既創作,苟受之,即他日賞臣,將何以為禮?第獨有王爵爾,此決不可。是聖恩之隆異,適所以禍臣,且臣行年七十,願留以為贈也。」上察公之誠,嘉嘆不已,曰:「卿既如此,容朕做禮數盡。」於是三辭恩,數批答,迺親筆襃諭,天語甚美而始俞焉。兩國既許罷封,上因賜魯公以三接青羅繖、塗金從物、塗金鞍、異錦韉、馬前圍子二百人,大略皆親王禮儀, 【 吴本「略」作「約」。】 獨無行扇爾,魯公乃拜。賜圍子者,凡朝請使但止於皇城門外,蓋懼小人之疑謗,時多公之得體也。至於兩國之封,魯公謂所以榮先,則不敢辭,於是,三代暨小君皆蒙兩國之贈,今遂為故事。

  崇政殿說書,祖宗時有之。崇寧中初除二人,皆以隱逸起。蔡寶者,以嫡子能讓其官與庶兄而不出,用其學行脩飭召。呂瓘者,亦以高節文學有盛名,隱居弗仕,數召不起,始起,仍遂其性,迺詔以方士服隨班朝謁,入侍經筵焉。亦熙朝之盛舉也。

  大觀政和之閒,天下大治,四夷嚮風,廣州泉南請建番學, 【 張本云「廣南請建番學」。】 高麗亦遣士就上庠,及其課養有成,於是天子召而廷試焉。上因策之以洪範之義,用武王訪箕子故事。高麗,蓋箕子國也。一時稽古之盛,蹈越漢唐矣。昔我先人魯公遭逢聖主,立政建事以致康泰,每區區其閒。有毛滂澤民者有時名,上一詞 【 張本云「上十詞」。】 甚偉麗,而驟得進用。大觀中有趙企企道者,以長短句顯,如曰:「滿懷離恨,付與落花啼鳥。」人多稱道之,遂用為顯官,俾以應制。會南丹納土,企道之詞曰:「聞道南丹風土美,流出濺濺五溪水。威儀盡識漢君臣,衣冠已變□番子。凱歌還,懽聲載路,一曲春風裏。不日萬年觴, 【 雁里本「不日」作「又曰」,今從別本。】 猺人北面朝天子。」而魯公深嘉之,然趙雅不樂以詞曲進,公後不取焉。 【 句不解。或是「公復不取焉」。別本「取」作「敢」,尤誤。】 政和初,有江漢朝宗者,亦有聲,獻魯公詞曰:「昇平無際,慶八載相業,君臣魚水。鎮撫風稜,調燮精神,合是聖朝房魏。鳳山政好,還被畫轂朱輪催起。按錦轡,映玉帶金魚,都人爭指。丹陛,常注意,追念裕陵,元佐今無幾。繡衮香濃,鼎槐風細,榮耀滿門朱紫。四方具瞻師表,盡道一夔足矣。運化筆,又管領年年,烘春桃李。」時兩學盛謳,播諸海內。魯公喜,為將上進呈, 【 張本無「上」字。】 命之以官,為大晟府製撰使,遇祥瑞時時作為歌曲焉。又有晁次膺者,先在韓師朴丞相中秋坐上作聽琵琶詞,為世所重。又有一曲曰:「深院鎖春風,悄無人桃李自笑。」亦歌之,遂入大晟,亦為製撰。時燕樂初成,八音告備,因作徵招、角招,有曲名黃河清、壽香明,二者音調極韶美。次膺作一詞曰:「晴景初升風細細,雲疎天淡如洗。檻外鳳凰雙闕,匆匆佳氣。朝罷香烟滿袖,近臣報,天顏有喜。夜來連得封章,奏大河徹底清泚。君王壽與天齊,馨香動上穹,頻降嘉瑞。大晟奏功,六樂初調角徵。合殿春風乍轉,萬花覆,千官盡醉。內家別敕,重開宴,未央宮裏。」時天下無問邇遐小大,雖偉男髫女,皆爭氣唱之。是時海宇晏清,四夷嚮風,屈膝請命;天氣亦氤氳異常,朝野無事,日惟講禮樂慶祥瑞,可謂昇平極盛之際。其後上心弗戒,羣璫用事。自建儲後,君臣多閒,伯氏因背馳而大生異,吾遂得罪幾死,於是魯公束手有明哲之歎矣。蓋自七十歲至八十,徒旦夜流涕不已。相繼開邊,小人為政,以致顛覆,惜哉!可為痛心。吾猶記歌次膺之詞時政太平,追歎為好時節也。故書其始末以示後世云。 【 案蔡攸嘗白徽宗,請殺絛,不許,僅削其官。此云「得罪幾死」,即此時也。】

  大科始進文字,有合則召試祕書省,出六論題於九經諸子百家十七史及其傳釋中為目。而六論者,以五通為過焉。以是學士大夫自非性天明洽,筆陣豪異,則不能為之也。頃聞夏英公就試過,適天大風吹試卷去,不得所在,因令重作,亦得過。是乃造物者故顯其記識華邁之敏妙爾。蓋六論猶足,世獨以不記出處為苦。昔東坡公同其季子由入省草試,而坡不得一,方對案長歎,且目子由。子由解意,把筆管一卓,而以口吹之。坡遂寤乃管子注也。又二公將就御試,共白厥父明允,慮一有黜落奈何。明允曰:「我能使汝皆得之,一和題一罵題可也。」繇是二人果皆中。噫,久不獲見先達如此人物也。

  國朝科制,恩牓號特奏名本,錄潦倒於場屋,以一命之服而收天下士心爾,亦時得遺才,但患此曹子日暮途遠而罕砥礪者。又凡在中末之敘,得一文學助教之目而已,或應出仕,蓋止許一任。異時有援例力訴諸魯公,丐更一任,魯公笑而謂之曰:「汝一任矣。」 【 似有脫文。】 世至今遂以為口實也。

  國家初沿革五季, 【 張本「革」作「習」。】 故綱紐未大備,而人患因循,至熙寧制度始張,於是凡百以法令從事矣。元豐時,又置一司敕令所,蓋欲凡一司局務咸稱一司局務之條式也。 【 別本「咸稱」竝作「咸作」。】 吾嘗白魯公,切謂為治恐勿在是。然自熙豐迄今,大抵八九十年,而一司敕令終未成。

  政和甲午,有告人殺其父,天府獄具矣。祐陵與魯公深恥之,不欲泄,第命於獄賜盡焉。當是時號治平,萬國和洽,君相日憂勤,以政化為念如此。及後七八歲,忽有老父來府言:「我出外久,聞有人妄訴我子之殺其父者。今不見我子何往,懼有司之枉殺我子也。果若何?」於是天府大窘。時魯公頓以退閒,而尹屬皆屢易,而乾坤時寖入醉鄉矣,遂厪得不治。信乎,獄訟之不可不慎者。故著之。

  古號百子帳者,北之穹廬也,今俗謂之氈帳。 【 吴本「氈」作「羶」。】 神廟時慨然有志於四方,思欲平二國,乃詔新作百子帳,將頒諸輔臣。未就,而泰陵繼之,又弗及賜。至太上崇寧閒,工人告落成。於是魯公洎執政官始皆拜。其制度之華盛焉, 【 張本云「始皆拜賜其制度之華盛」,末無「焉」字。】 為本朝之一故事矣。

  汾晉之俗悍而悖。當五代、國初時,號難攻取。昔太祖皇帝親征,道過紫巖寺,乃焚香自誓,不殺一人。晉人聞之,於是堅拒不降。太祖亦不敢戮一人。久之,以盛夏諸軍多泄疾,遂班師。後人或罪誓言之露機,且不寤太祖所以降下太原矣。又汾晉所恃而為吾患者,北援也。當是時,驟得繼筠之捷,因逐北。班師之際,遂盡徙忻代之民於內地,六百里一無人烟。蓋使北大軍來則無餉,單師至必敗。是太祖又已得太原,烏在舉挺與刃而後言擊滅之哉?其後太宗繼伐,因一舉圍破,而天下始大一統矣。

  開寶初,車駕親征偽漢,引汾水灌太原城。時屬盛夏,藝祖露臂跣足,亦不裹頭,手自持刀坐黃蓋下,督兵吏運土築堤,以堰汾河。城上望見,矢石雨坌, 【 別本石竝作「如」。】 不避也。水浸城者,餘數版而已。又命水軍乘舟,且焚其譙門,幾陷,會班師焉。其後北人有使於偽漢者,見水退而城始大圮,笑曰:「南朝知壅水灌城之利,且不知灌而決之則無太原矣。」人多其言。 【 別本「多」下竝有「服」字。】

  真廟時,澶淵之役與敵講解,後命輔弼各具上其備禦策。上曰:「朕求大臣計議, 【 別本「大臣」竝作「文臣」。】 因自為之畫付卿等可面授諸將也。大致以真定為本,敵若犯河閒,則中山策應,保塞安肅擣虛而深入;若犯中山,則河閒策應,保塞安肅亦擣虛而深入;若犯真定,中山策應,河閒保塞安肅悉擣其虛,分道而深入,真定大軍勿輕動。敵果送死南來,直犯大名,則河閒中山皆擣其虛,而真定大軍始徐躡其後,大名挫其銳,然後真定大軍悉力要擊之。」此真廟之親為圖者甚悉。又神廟朝益脩武備,邊防雖糗糒畢具,歲必命中使就三帥,監出乾糒,新舊以相易,且曝之焉,顧他器仗又可知矣。嗚呼,累朝規模宏遠,皆若是也。又後金人寒盟,所謂大臣者皆阿諛後進,而握兵柄主國論議者,又多宦人,略不知前朝區處用心,貽厥之謀,但茫然失措,束手待斃,遂終誤國家大計,可傷也。

  西羌唃氏久盜有古涼州地,號青唐,傳子董氈死。其子弱,羣下爭強,遂大患邊。一曰人多零丁,一曰青宜結鬼章。 【 案東都事略呂公著傳作「鬼章青宜結」。】 而人多零丁最黠,鬼章其亞也。元豐末,神廟詔諸將:「人多零丁俶擾王土,既擅其國,則彼用兵之際,若旌弢之屬,豈無獨異其狀者?宜募猛士,如能殺之,或生捕得,若有官生白衣, 【 別本「生」竝作「雖」。】 竝拜觀察使。」不半載,有裨將彭孫者,果臨陣,躍入,斬人多零丁,以其首獻,詔拜彭孫觀察使。於是鬼章之勢孤,未幾亦生得之。 【 熙河將种諤生擒鬼章,見呂公著傳。】 屬元祐初也,遂以其事奏告裕陵焉。擒鬼章之功,蓋多得一時名臣文士歌詠,因大流播,然世獨不知斬人多零丁,此青唐所以亡也。

  李丞相士美在北門,與吾同班綴。嘗言將聘大遼,赴其花燕。時戎主坐御牀上,後有烏熊皮蒙一物,頗高大。久而似疲,則以身倚之,意其如古設扆狀爾。俄於烏皮閒時露一二人手足,則罔測其故也。及日晏時熟視, 【 雁里本作「日晏時熱」,吴本作「大宴時熱」,俱疑誤。今從張本。】 乃見數番小兒在其中。李為吾言而每哂之。吾即答曰:「此乃鮮卑之舊俗,如高歡立孝武皇, 【 別本竝作「帝」。】 以黑氈覆七人以拜其上,而歡居其一。殆亦是類乎?」 【 別本竝作「類是」。】 罔然未識也。

  太上在政和初元時,遣童貫以節度使副尚書鄭居中使遼人。魯公時責居在錢塘,聞而密止,上則無及。當是時,上密報魯公,則已有覘國之意矣。北伐蓋自是而始。俄其國亂,有董龍兒者乘亂舉兵,擊斬牛欄寨之裨將,且函其首來。於是天意盛欲興師,賴魯公力請而格,時政和已六年矣。得浮沈逮宣和初,事益迫。魯公語泄,為伯氏得而愬諸上,遂罷魯公相,乃大鳩兵,又將命元帥,內外為大懼。師垂起,而狂寇方臘者作,連陷二浙數郡,適得傾兵旅,厪克殄平。上心亦深悔此舉,因而罷海上結約。會童貫平方寇既歸,與王丞相黼生隙。黼大懼,既患失,遂媚貫,奮當北伐事。 【 張本「當」作「起」。】 宣和四年夏,不謀於衆,兵乃遽起。魯公時已退休,亟請對,具為上言,丐止,不可。未幾,伯氏亦有宣撫命,於是魯公垂涕頓首上前,曰:「臣不任北伐,寧自甘閒退。今臣子行誠無以曉天下,願陛下保全老臣。」上不聽,則曰:「臣請則以效括母及語伯氏, 【 張本云「臣請效括母之語語伯氏」。】 吾將哭師也。」及後燕山告功,魯公以表賀上,其末云:「臣慮終而不慮始,知守而不知通,有靦初心,徒欣盛烈。」上覽表時,喜見顏色,曰:「太師能自直守如此。」因以殽核酒醴頒賚甚寵,俾公慶伯氏之歸也。及後北方寒盟,上為大懼。宦者梁師成自抱前後結約文牘於上前,上顧師成曰:「北事之起,他人皆誤我,獨太師首尾道不是。今至此,莫須問他否?」師成迫上耳密奏久之,上遂默然而止。嗚呼,使羣小人不阿罔,則宗國豈至是。故世但知魯公之不主北伐,人或傳公之詩有「百年信誓」之句,且未得其始末,故書其略,他盡見吾頃著北征紀實二卷。 【 案北征紀實具載徐夢莘三朝北盟彙編。】

  宣和歲壬寅,北伐事興,夏五月出師。是日白虹貫日,童貫行而牙旗折。五月, 【 「五月」二字似衍。】 伯氏繼之,兵引去纔次夕,所謂宣撫使招旗二, 【 別本「招」竝作「認」。】 為執旗者懷而逃去,皆不獲。又二帥既在雄州,地大震,已,天關地軸出見於廳事上,龜大如錢,蛇猶朱漆,相逐而行。二帥再拜,納諸大銀奩,而置城北樓真武祠中。翌日視之,天關地軸俱亡矣。 【 別本「亡」竝作「死」。】 識者咸知其不祥。

  靖康末,敵騎再犯闕下,粘罕一軍始至河陽。河陽守臣遁去,而河陽潰。中原人多亡命者,皆直大河而南走。大河皆可涉也,敵逐北而追之, 【 別本「逐北」竝作「遂比」。】 皆若導之而過河焉。吾得於避敵之親嘗者。大河自古未始可涉,獨後魏尒朱兆自富平津亦涉渡而襲淮,大抵患在計臣之左謀, 【 張本「左」作「無」。】 而俾小人因得歸之於數, 【 別本竝作「歸於時數」。】 寧不痛哉。

  南俗尚鬼。 【 吴本「南」作「蠻」。】 狄武襄青征儂智高時,大兵始出桂林之南,道旁偶一大廟,人謂其廟甚神靈。武襄遽為駐節而禱之焉,因祝曰:「勝負無以為據。」乃取百錢自持之,且與神約:「果大捷,則投此,期盡錢面也。」左右或諫止,「一儻不如意, 【 吴本云「左右或諫止之」張本云「左右或止曰」俱無「一」字。】 恐沮師。」武襄不聽,萬衆方聳視,已揮手倏一擲,則百錢盡面矣。 【 案雁里及吴本俱作「盡紅矣」,今從張本。】 於是舉軍歡呼,聲震林野,武襄亦大喜。顧左右取百釘來,即隨錢疎密布地而釘帖之,加諸青紗籠覆,手自封焉,曰:「苟凱歸, 【 吴本「苟」作「俟」。】 當償謝神,始贖取錢。」其後,破崑崙關,敗智高,平邕管。及師還,如言贖取錢, 【 吴本「如言」作「乃」。】 與羣幕府士大夫共視之,乃兩字錢也。 【 吴本「字」作「面」。】 詔封廟曰靈順。吾道過時夢甚異,又得是事於其父老云。

  熙寧十年,交趾無故犯鄙, 【 案東都事略事在熙寧八年,時沈起知桂州,不能懷輯,又禁交趾與州縣貿易,乃謀入寇。】 遂并陷欽、廉、邕三郡,多殺人民,系虜其子女。朝廷為赫怒,出大師行討之。時將遣內侍李憲行,王舒公介甫力爭其不可乃止,而介甫亦罷矣。於是吴丞相充、王岐公珪,皆以次當國,命帥郭宣徽逵而副以文臣趙卨征焉,合西北銳旅暨江淮將士,多至十餘萬,輜重轉輸不在數也。 【 「數」字據張本增入。】 及入蠻境,先鋒將苗履燕逵 【 案東都事略作「燕達」。】 徑度富良江,一擊散走其賊衆,擒偽太子佛牙將,進破其國矣。逵聞而怒,亟追還之,欲斬二驍將於纛下,賴卨救免。因屯師於蠻地,不戰者六十餘日,大為交人慢侮。逵第遜辭,僅取其要領,且納賂得還,報中原人不習水土,加時熱疫大起,於是十萬大師瘴厲腹疾,死者八九。既上聞,神廟大不樂,命窮治厥繇。久之,乃得吴丞相與逵書劄曰:「安南事宜以經久省便為佳。」 【 張本「經」作「持」。】 蓋逵承望丞相風指,因致坐斃。事未竟,會吴丞相以疾薨於位,得不治。其後幾三十年,當大觀之初,吴丞相之二孫曰儲、曰侔者,以同妖人張懷素有異謀,皆賜死,一時識者咸謂「安南之役,天之所報」云。嗚呼,執事之人、主國家謀議者,可不慎哉,可不戒哉。

  章丞相惇性豪邁,頗傲物,在相位數以道服接賓客,自八座而下,多不平之。然獨見魯公則否。 【 張本云「則不爾」。】 而魯公時在翰院為承旨, 【 別本竝無「而」字。】 亦自負章之不能以氣凌公也。一日,詣丞相府。故事,宰執出政事堂歸第,有賓吏白侍從官在客次,而大臣者既捨轡即不還家,徑從斷事所而下以延客。及是章丞相反,不揖客,行入舍,褫其公裳,特易以道服而後出。魯公方趨上,適見之, 【 別本「適」下竝有「遽」字。】 則亟索去。於是章丞相作慚灼然而語公曰:「是必以衣服故得罪矣,然願少留。」公曰:「某待罪禁林,實天子私人,非公僚佐,藉人微,顧不辱公乎?」遂起,欲行去。章以手掠公, 【 別本「掠」竝作「接」。】 目使留,致懇到。會薦湯而從者以騎至,故公得而拂褏, 【 別本竝無「而」字。】 因臥家,具章白其事,且以辱朝廷而待罪焉。哲廟覽公奏,深多公之得體,亟詔釋之。因有旨:「宰臣章惇贖銅七斤。」仍命立法,以戒後來。自是,魯公終章丞相之在相位而不以私見也。噫,前朝侍從臣卓爾風立迺如此,後來罕見之。

  元祐末,宣仁高后崩,是歲即改元紹聖。哲廟既親政,首拜章丞相惇右僕射。故事,拜相遣御藥院內侍一員,齎詔宣押赴闕。章丞相後見魯公論宣召事,因曰:「大有破除也。」蓋前朝召大臣,如齎詔內侍遇所歷郡縣,凡土產名物,大臣必以書遺之,號「書送」者,次第至闕乃止。獨章丞相能知此故事故也。其後,魯公自錢塘復太師而召,上曰:「御藥院皆老班,懼溷擾卿,特選命四方館使童敏。 【 雁里本作「童使敏」,「使」字疑因上「館使」字而衍耳。別本竝無。今從之。】 此朕親信,俾齎詔。」仍以御筆手書十幅,示意魯公不得力辭。時公遂遵書送故事,亦稍厭勞費,笑謂吾曰:「賴吾得章丞相語尚有此,後人疑不復知前輩故事矣。」

  上清儲祥宮者,乃太宗出藩邸時藝祖所錫予而建也。中遭焚燬,神廟時召方士募人將成之,未就。及宣仁高后垂簾,乃損其服御而考落焉,因詔東坡公為之記,而哲廟自為書其額。後泰陵親政,元祐用事臣得罪,遂毀其碑,又改命魯公改更其辭。魯公時為翰林學士承旨也。於是天子俾置局於宮中,上璫數人共主其事,號諸司者。凡三日一赴局,則供張甚盛,肴核備水陸,陳列諸香藥珍物。公食罷,輒書丹於石者數十字則止,必有御香、龍涎、上尊、椽燭、珍瑰隨錫以歸。凡百餘日碑成。既出,而金填其字,人因爭取之,一本售五千焉。得數百本分賜羣臣,餘詔藏之禁中。吾嘗讀歐陽文忠公集,見其為學士時鈔國史,仁廟命賜黃封酒、鳳團茶等,後入二府猶賜不絕。國家待遇儒臣類如此。

  大觀之前,吾竹馬歲,與羣兒戲。適道文太師、韓侍中,語纔一語吐, 【 別本竝無下「語」字。】 則翁姥長者輩 【 別本「姥」竝作「老」。】 必變色以戒曰:「小後生不得亂道。」當是時,去二公薨已數十年,猶凜凜然尊嚴,使人尚敬之若神,豈非朝廷崇養其望至是,蓋不若是無以表天下,一其信從者,其祖宗之深慮也。及後,所謂大臣國事既不克自重,時吾已識事矣,則但覩朝野日騖,黨仇更相反覆。於是士大夫進退之閒猶驅馬牛,不翅若使優兒街子動得以指訕之,曾不足以備緩急。私竊謂體貌重輕而然。 【 別本末竝有「乎」字。】

  宰相堂食,必一吏味味呼其名,聽索而後供。此禮舊矣。獨「菜羹」以其音頗類魯公姓諱,故迴避而曰「羹菜」,至今為故事。

  國朝禮大臣故事,亦與唐五季相踵。宰相遇誕日,必差官具口宣押賜禮物。其中有塗金鐫花銀盆四,此盛禮也。獨文潞公自慶歷八年入拜,厥後至紹聖歲丁丑,凡五十年,所謂閒鍍鈒花銀盆固在。 【 「閒」字疑誤。】 遇其慶誕,必羅列百數於座右,以侈君賜。當時衣冠傳以為盛事。

  國朝之制,待制、中書舍人以上皆坐狨。雜學士以上,遇禁烟節至清明日,則賜新火。往往謂之快行家者,昧爽多就執政、侍從之門,茶肆民舍取火爇燭,執之以燒,纔未及寸,殊有懽也。吾家隆盛時,出則聯騎,列十三狨座,遇清明得新火者九枝,門戶被天遇殊絕。政和初,至尊始踵唐德宗呼陸贄為「陸九」故事,目伯氏曰「蔡六」。是後,兄弟盡蒙用家人禮,而以行次呼之。 【 別本竝無「之」字。】 至於嬪嬙宦寺,亦從天子稱之,以為常也。目仲兄則曰「十哥」,季兄則曰「十一」,吾亦荷上聖呼之為「十三」。而內人又皆見謂「蔡家讀書底」。嗚呼,無以報稱且奈何。

  宣和歲己亥夏,都邑大水,莫知所繇來。嚮非城西索水之北有新築堤,初架水之通宮苑者, 【 別本「架」竝作「界」。】 偶橫阻得且止,微此,一夕灌城,悉為魚鼈矣。時給事中許翰崧老語魯公:「頃熒惑入天江,有謝中美者,謂後三年都邑必大水,今驗矣。」 【 案文獻通考云「政和六年七月乙未,熒惑犯天江。主旱。」今謝云「主大水」,占驗不同如此。】 魯公因語吾,使訪其人,且久,一日原廟屬行香,吾適待罪從班,而待制綴行,政在百寮前略相近。 【 張本「相」作「且」。】 有左司郎官李璆西美儳進吾後,謂吾曰:「曩求謝中美不得,此其人也。」吾頷之,班退,亟邀謝中美歸舍焉。當是時,世事亦可慮,狂妄每私憂過計,得見中美喜,因共商搉天官事。中美自謂,繇唐以來治天官六世矣,六世外不可得而推。其家學大抵本太史公天官書,而占以洪範。太史公天官書者,譬世六經,視他天文猶百家耳。款叩中美,中美曰:「他占類不足道。獨大觀四年彗星逆行,從閣道入紫宮,再歸帝座,此可畏者。」吾問:「占驗果若何?」則曰:「彷彿漢中平末也。」即呼書吏開櫃,取東漢志來,因共視之,見殺宦者、易弘農及獻帝流離事,吾大駭懼。中美則以手摩拂書冊,而言不必盡然,要槩似之。又問其期,曰:「壬寅。」時辛丑春也。吾更汗懾,及壬寅不驗,則曰:「當在乙巳。」後乙巳遂驗云。又當癸卯歲,中美監染院罷,詣部授資州。一旦之任,執手言別曰:「願公自愛,天下將亂矣。獨蜀中良,後甚足終我之殘齡焉。」未幾,金人果寒盟,有詔內禪。靖康初,兵民殺內侍,其後兩宮北狩,僭偽出,天下亂。 【 吴本無「僭偽出」三字,「亂」上有「大」字。】 於是新天子中興江左,四川獨帖泰。當中興雎陽時,許翰崧老者適拜副樞,而吾貶萬里外,聞之,謂翰必能薦召中美,為中興用矣。吾嘗有所聞。 【 「嘗」似宜作「當」。吴本云「吾嘗聞」,尤誤。】 中興之八載,有劉公寶學子羽來,自川陝佐宣撫使得罪,吾與同處博白,始能道中美既罷資州,厥後死矣。亟問其子弟,劉公曰:「無兒,其書亦不傳焉。今世略得其緒餘者,獨襄陵許翰崧老,次其麤則吾也。」惜哉。

  崇寧閒,九重一夕有偷兒入內中,繇寢殿北,過後殿而西南, 【 別本竝無「而」字。】 歷諸嬪御閤又南,直崇恩太后宮而出。殆曉覺之,有司罔測。時魯公當國,曰:「可捕治搭材士。儀鸞司有逃逸者乎?」有司曰:「是夕,儀鸞司獨單和者逃。」魯公:「亟捕單和來。」凡三日得於雍丘,自肩至踵皆金器也。鞫得其繇,蓋和善飛梯,為儀鸞司第一手,常經入禁闥供奉,頗知曲折。是夕,用繩繫橫木,號軟梯。 【 案此條疑未完。璜川吴氏本與此同。涉園張氏本有「而入」二字,亦後人所增也。】

  ●鐵圍山叢談卷第三

  孟翊有古學而精於易。魯公重之,用為學官。嘗謂公言:「本朝火德,應中微,有再受命之象。宜更年號、官名,一變世事,以厭當之。不然,期將近,不可忽。」魯公聞而不樂,屢止俾勿狂。 【 吴本云「遽止之」。】 大觀三年夏五月,天子視朔於文德殿,百僚班欲退,翊於羣班中出一軸,所畫卦象赤白,解釋如平時言,以笏張圖內,唐突以獻。上亦不樂,編管遠方,而翊死。明年夏,彗星出,改元政和,時事稍稍更易。當是時,人疑為翊之言頗驗。其後十七年金人始寒盟,十八年乃有中興事。

  太上皇帝端邸時多徵兆,心獨自負。一日呼直省官者謂之曰:「汝於大相國寺遲其開寺,時持我命八字往,即詣卦肆,徧問以吉凶來。第言汝命,勿謂我也。」直省官如言,至歷就諸肆問禍福,大抵常談,盡不合。末見一人,窮悴藍縷,坐諸肆後。試訪,曰:「浙人陳彥也。」直省官笑之黽勉,又出年命以示彥。彥曰:「必非汝命,此天子命也。」直省官大駭,狼狽走歸,不敢泄。翌日,還白端王。王默然,因又戒訪: 【 句誤,別本竝作「因又致飭」。】 「汝遲開寺,宜再一往見。第言我命,不必更隱。」於是直省官乃復見彥,具為彥言。彥復咨嗟久之,即藉語顧直省官曰:「汝歸可白王:王,天子命也。願自愛。」踰年,太上皇帝即位,彥亦遭遇,後官至節度使。

  陰陽家流窮五行術數,不得為亡,至一切聽之,反棄夫人事,斯失矣。是以古之人行道而委命,不敢用億中以為信也。先魯公生慶歷之丁亥,月當壬寅,日當壬辰,時為辛亥。在昔幼時,言命者或不多取之,能道位極人臣則不過三數。及逢時遇主,君臣相魚水,而後操術者人人爭談格局之高,推富貴之繇,徒足發賢者之一笑耳。大觀初改元,歲復丁亥,東都順天門內有鄭氏者,貨粉於市,家頗贍給,俗號「鄭粉家」。偶以正月五日亥時生一子焉,歲月日時,適與魯公合,於是其家大喜,極意撫愛,謂且必貴。時人亦為之傾聳。長則恣聽其所欲為,鬬雞走犬,一切不禁也。始年十七八, 【 別本竝無「七」字。】 當春末,攜妓多從浮浪人,躍大馬遊金明,自苑中歸,上下悉大醉矣。馬忽駭,入波水中, 【 吴本「波」作「大」。】 浸而死。

  蜀人謝石,宣和歲壬寅到輦下,以術得名。善相字,使人書一字,即知人之用意,以卜吉凶,其應如響,遂得榮顯。時宣和七年,亟求歸,臨別語吾曰:「石受恩者至今,以武弁獲美官,猶衣錦,念無以報公德,惟有相字之術。誠無人,獨可以傳公。公其受之。」時吾得罪偃蹇,自揣決不能慎口誨果,更資以吉凶他術, 【 吴本無「誨」字、「果」字。】 是益取禍。故謝之,不肯聽石。石又語吾曰: 【 別本竝作「不肯聽,後又語吾曰」。】 「自是天下其亂矣,獨蜀猶尚在,二十年外則不知也。是時語公,期蜀中相見。」吾更默不敢答,未幾流貶,俄中原傾覆。 【 吴本「俄」作「頃」。】 後二十有一年,吾在鐵城,因故人有帥成都者得寓書,遂與石通寒溫。則二十年外期相見者如是乎?然巧發奇中,殊有懽,故特疏其二三事於後。始石居市邸,人有失金帶者,書一「庚」字以問石,石曰:「汝有所失乎?必金帶也。然我知其人三日內始出。」 【 別本「始」竝作「便」。】 果如期出。魯公知而召之焉,書一「公」字。石曰:「公師位極人臣,福壽若此,不必問所問吉凶。 【 別本竝作「必非問吉凶」。】 但表某微術者,公師當少年時嘗更名爾。」魯公笑而頷之。吾最晚生,蓋不知此,然雖伯氏樞府為長,且亦不知也。太上皇聞而密俾之,嘗為書一「朝」字,命示之。 【 吴本云「太上皇聞而密使人書一朝字,命示之」。】 石曰:「此非人臣也。我見其人則言事。」詢何自知,石曰:「大家天寧節以十月十日生,此『朝』字十月十日也,豈非至尊乎?」上喜,乃召見。石有問輒中,且令中官索東宮書一字來,乃以「太」字進。又問石,石曰:「此天子也。」左右為大懼。上詢謂何,石曰:「『太』字點微橫,此必太子也。他日移置諸上,豈非『天』字耶?」上以金帶賜之。後聞石貶官在成都,時國步艱難,詔天下科舉分路類試,而四川士子萃於錦官。石曰:「我能知蜀中魁也,且亦知試題。」於是儒生之好事者,衆醵金錢若干,俾石書所試題,又書上七人科第名氏,共緘識之。及榜出,取所書開視,無一不驗。大凡石能道人胸腹閒意所求望,與人決禍福吉凶,加勸戒以道理,縱橫罔測。今歲益久矣,不知其存亡。

  元豐末,叔父文正知貢舉。時以開寶寺為試場。方考,一夕寺火大發。魯公以待制為天府尹,夜率有司趨拯焉。寺屋皆雄壯, 【 別本「皆」竝作「既」。】 而人力有不能施,穴寺廡大牆,而後文正公始得出,試官與執事者多焚而死。 【 案文獻通考云「點檢試卷官翟曼、陳方、馬希孟焚死,吏卒死者十四人」。】 於是都人上下唱言:「燒得狀元焦。」及再命試,其殿魁果焦蹈也。 【 別本竝作「焦韜」。】

  政和末,王安中驟遷中書舍人,往謝鄭丞相居中。謂曰:「君作紫微舍人,首草者何人詞耶?」安中答:「適一番官誥命爾。」鄭丞相曰:「若爾,君必入政府。居中聞前輩言,入紫微為舍人,首草番官誥詞者號利市,必預政柄。居中當時亦是。蓋數已驗,君其入二府乎?」後果然。

  昔江南李重光,染帛多為天水碧。天水,國姓也。當是時,藝祖方受命,言天水碧者,世謂逼迫之兆。未幾,王師果下建鄴。及政和之末復為天水碧,時爭襲慕江南風流,然吾心獨甚惡之。未幾,金人寒盟, 【 吴本「寒」作「敗」。】 豈亦逼迫之兆乎?

  政和以後,道家者流始盛,羽士因援江南故事,林靈素等多賜號「金門羽客」,道士、居士者,必錫以塗金銀牌,上有天篆,咸使佩之,以為外飾;或被異寵,又得金牌焉。及後金人之變,羣酋長 【 別本竝作「州郡酋長」。】 皆佩金銀牌為兵號,始悟前兆何不祥也。

  洛陽古都,素號多怪。宣和閒,忽有異物如人而黑,遇暮夜輒出犯人。相傳謂掠食人家小兒,且喜齧人也。於是家家持杖待之,雖盛暑不敢啟戶出寢, 【 吴本無「出」字。】 號曰「黑漢」。繇是亦多有偷盜姦詐而為非者,踰歲乃止。此五行志所謂「黑眚」者是也。不數年,金國寒盟,遂有中土,兩都皆覆。

  靖康改元,春正月敵騎始犯闕,王黼乃得罪,取道繇咸平縣。 【 此句上下有脫文。案東都事略云「貶為崇信軍節度使,永州安置」。】 時不欲殺大臣,而使若賊殘之者。及中興之後,偽楚張邦昌先黜居長沙,後以罪賜自盡焉。黼死於輔故村, 【 東都事略作「輔固村」。】 邦昌死於平楚門下官舍。

  偽楚張邦昌始為中書舍人,夢乘太上輦,擁儀從出兩山閒,居輦上回視,見二馬逐其後,能記其毛色也。後自燕山來,受偽封冊,乃籍乘輿服御,回顧二馬則如夢。偽齊劉豫者為小官時,夢至闕里拜仲尼,仲尼輒答其拜。又嘗夢拜釋氏,為之起。因獨自負,遂果於僭。 【 吴本「於」作「上」。】 然二者皆不克終也。知夢兆肸蠁,世或有之,至吉凶則繇乎人。是以君子獨能守其正而獲其休矣。此昔人所以不貴乎徵夢。吾得之邦昌之二姪、豫之鄉人王寺丞忠臣云。 【 案璜川吴氏、涉園張氏兩家鈔本,第二卷俱終於此條,入後始為第三卷。】

  趙安定王普,佐藝祖以揖讓得天下,平僭亂,大一統。當其為相時,每朝廷遇一大事,定大議,纔歸第則亟閉戶,自啟一篋,取一書而讀之,有終日者,雖其家人莫測也。及翌旦出,則是事必決矣。用是為常,故世議疑有若子房解后黃石公事,必得異書焉。及後王薨,家人始得開其篋而視之, 【 別本「視」竝作「見」。】 則論語二十卷。

  江南徐鉉歸朝,後坐事出陝右。柳開時為州刺史。開性豪橫,稍不禮鉉。一日,太宗聞開喜生膾人肝,且多不法,謂尚仍五季亂習,怒甚,命鄭文寶將漕陝部,因以治開罪。開得此大懼, 【 別本「此」字下竝有「報」字。】 知文寶素師事鉉也,遲文寶垂至,始求於鉉焉。鉉曰:「彼昔為鉉門弟子, 【 張本「鉉」字下有「也」字。】 然時異事背,弗能必其心如何,敢力辭也。」於是開再拜,曰:「先生但賜之一言足矣,毋卹其聽不。」鉉始諾之。 【 張本「始」作「姑」。】 頃文寶以其徒持獄具來,首不見開,即屏從者,步趨入巷,詣鉉居以覲鉉, 【 吴本云「以求覲」,無「鉉」字。張本云「以求覲鉉」。】 立於庭下。鉉徐出座上,文寶拜竟,陞自西階,通溫凊,復降拜。鉉乃邀文寶上,立談道舊者久之,且戒文寶以持節之重,而鉉閑慢廢, 【 「慢」字疑衍,吴本無。】 後勿復來也。文寶方力詢其所欲,鉉但曰:「柳開甚相畏爾。」文寶默然出,則其事立散。始吾待罪輦下時,於士大夫閒得此而為愯。後又見陝右二三賢者,猶能道其事。噫,將歷二百年矣,前輩敦尚風義凜凜如許,是宜不泯矣。

  張端公伯玉,仁廟朝人也。名重當時,號張百杯,又曰張百篇,言一飲酒百杯,一掃詩百篇故也。有士人 【 吴本云「聞有一士人」。】 頗強記自負,飲酒世尠雙。乃求朝士之有聲價者,藉其書牘與先容。一旦持謁張,張得函啟緘,喜曰:「君果多聞耶!又能敵吾飲。吾老矣,久無對,不意君之肯辱吾也。」遂命酒,共酌三十餘杯。士人者雄辨益風生,而張略不為動。俄辭以醉,張笑之曰:「果可人!然量止此乎?老夫當為君獨引矣。」遂自數十舉,始以手指其室中四櫃書曰:「吾衰病,不如昔。今所能記憶者獨在是。君試自探一卷袠, 【 別本「袠」竝作「來」。】 吾為子誦焉。」士人曰:「諾。」即櫃中取視之,偶儀禮也,以白張。張又使士人「君宜自舉其首」。士人如其言,張乃琅然誦之如流。士人於是始駭服,再拜:「端公真奇人也。」 【 吴本「再拜」下有「曰」字,「公」上無「端」字。】

  龐丞相籍以使相判太原。時司馬溫公適倅并州。一日被檄巡邊,溫公因便宜命諸將築堡於窮鄙,而不以聞,遂為西羌敗我師,破其堡,殺一副將焉。朝廷深訝龐擅興,而詰責不已。 【 別本「龐」下竝有「公」字,無「而」字。】 龐既素重溫公之賢, 【 別本「龐」下竝有「公」字。】 終略勿自言。 【 別本竝無「略」字。】 久之遂落使相,以觀文殿學士罷歸。然龐公益默不一語,溫公用是免。嗚呼,龐公其真宰相,上接古人千載之風矣。

  鄭尚明昂, 【 別本「昂」竝作「昴」。】 老先生也,魯公甚聽愛,坐漏吾狂妄語獲戾,竟老死鄉井。頃為吾言:「昔昭陵在位已三十餘載,時未有繼嗣,而司馬溫公為并州通判,乃上書力言之,朝廷不罪也。又溫成張后當盛寵,其叔父堯佐一日除節度、宣徽、景靈三使,而包孝肅公為中司, 【 吴本作「中丞」。】 擊焉。其白簡□□ 【 雁里本闕二字,原補「若到」二字,似誤。別本竝作「苦劇」。】 駭人,不忍聞, 【 別本「駭人」下竝重一「人」字。】 而昭陵容之也。是以仁廟實錄史臣獨載溫公書暨孝肅三章甚備。故都邑諺謂人之不正者,曰:『汝司馬家耶?』目人之有玷缺者,必曰:『有包彈矣。』『包彈』之語,遂布天下。人臣立節,要使後世著聞若此,始近諫諍之風。」吾志吾老先生語,而後每書諸紳也。 【 吴本云「而後每書紳以誌也」。】

  仁廟至和初暴得疾。時皇嗣未建,中外大恐,及既康復,小大交章,而仁廟慨然寤。大臣於是共白天子,以韓魏公厚重,可屬大事,請召之,除樞密使。未幾,富丞相丁內艱,魏公乃進,獨當國,因力請建立。於是制詔以英宗自團練使為皇子,封鉅鹿郡公。幾年,仁廟登遐,英宗即位,日 【 吴本無「日」字。】 以悲傷得疾,國步方艱,萬機懼曠,而慈聖光獻曹后因垂簾視事者久之。魏公度上疾瘳矣,時旱甚,迺援故事,請天子以素仗出禱雨。 【 吴本「仗」作「服」。】 當是時,都人爭矚目懽呼,大慰中外望。魏公遂得藉是執奏,丐歸政天子。后許矣,未堅也。一旦,魏公袖詔書簾前曰:「皇太后聖德光大,頃許復辟。今書詔在是,請付外施行。」后未及答,即顧左右曰:「撤簾。」后乃還宮。時鄭公方為樞密,班繼執政而上。 【 吴本「為」作「在」。】 將奏事,則見簾已捲,天子獨當宁殿上矣,既下而怒。 【 吴本云「大怒」。】 魏公曰:「非敢外富公也。懼不合則歸政未有期。」其後,熙寧中魏公薨於鄉郡,而鄭公不弔祭。識者以為盛德之歉。

  王舒公介甫被遇神廟,方眷仗至深,忽一旦為人發其私書者, 【 別本竝無「者」字。】 介甫慚,於是丐罷累表,不待報,徑出東水門,中使宣押不復還矣。神廟大不樂,遂復聽其去,然重其操節,且約再召期。當是時,既出,挈其家且登舟, 【 吴本無「且」字。】 而元澤為從者,誤破其頮面瓦盆,因復命市之,則亦一瓦盆也。其父子無嗜欲,自奉質素如此,與段文昌金蓮華濯足大異矣。吾得之於魯公。

  王舒公介甫,熙寧末復坐政事堂,每語叔父文正公曰:「天不生才且柰何!是孰可繼吾執國柄者乎?」乃舉手作屈指狀,數之曰:「獨兒子也。」蓋謂元澤。因下一指,又曰:「次賢也。」又下一指,即又曰:「賢兄如何?」謂魯公。則又下一指,沈吟者久之,始再曰:「吉甫如何?且作一人。」遂更下一指,則曰:「無矣。」當是時,元澤未病,吉甫則已隙云。及魯公久位公台,厭機務勞,自政和後蓋數悔歎, 【 吴本「蓋」作「益」。】 亦患才難,網羅者未盡善,常曰:「相門出將,將門出相。 【 案似當云「相門出相,將門出將」。別本竝同,姑仍其舊。】 我閱人多矣,罔敢不力,且略無可繼我者,天下事將柰何!」既莫用為之計, 【 別本「用」竝作「肯」。】 至叩方士王老志,苦求人物。老志因舉二人,皆宰相也,李森, 【 吴本作「春」。】 李彌遜。公大喜,於是亟召用之, 【 張本「亟」作「每」。】 又不慰公意。是後日掣其肘,竟付仗失當。俄羣小大用事,公志益弗伸,而淪胥矣。此吾備聆公語,目其事,亦傷哉。

  魯公號知人,每語其人脩短,大略多驗。大觀初,有詣都省投牒訴改官者,魯公召上聽事所,曰: 【 別本竝無「所」字,吴本「上」作「入」。】 「改官匪難, 【 別本「匪」竝作「非」。】 當別有驟進用,徑入侍從行綴矣。然反覆不常,惟畏慎作摸稜態過當,卒致身輔相。」吾笑之,而魯公不以為憾, 【 吴本作「過」。】 迺偽楚也。

  魯公以崇寧五年罷相印歸,時國柄獨劉公路逵主之,逵為中書侍郎故也。 【 別本竝無「故」字。】 未幾,魯公復相,而逵被黜。時堂中諸吏咸祖於門。 【 吴本作「國門」,無「於」字。】 逵曰:「諸君何患。逵年未五十,太師六十歲人矣。」俄而逵物故,魯公復相,每歎息,常訓吾曰: 【 吴本「每」「當」二字互轉。】 「逵白骨已久,而我猶享榮祿。人之用心,宜不當爾。可不戒哉。」 【 案徽宗即位,建言者以元符末復元祐黨人太優,朝廷再籍之而頗有闊略者,御史中丞錢遹論黨人疑有姦,下兩省議。時劉逵為給事中,獨以遹言為非。及蔡京罷相,逵主國柄,於是言者論逵,謂其乘閒抵巇,盡取崇寧以來繼述緝熙、美意良法而盡廢之,遂罷知亳州。見於史冊者如是,是逵固賢者也。太師六十歲之言,容或有之,蓋惡欲其死,亦常人之情耳。且奸凶如京,幸而早世,即為國家之福。逵之言,又寧知不出於愛國之忱乎?】 呂司空公著生重牙, 【 別本竝云「平生重才」。】 亦異常人也。當元祐平章軍國重事時,魯公以待制從外鎮罷, 【 張本「外」作「節」。】 召過闕。 【 吴本云「時魯公以待制奉召過闕」。】

  呂司空邀魯公詣東府,列諸子侍其右,而謂魯公曰:「蔡君,公著閱人多矣,無如蔡君者。」則以手自撫其座曰:「君他日必據此座,願以子孫託也。」魯公後每謂吾言,惜以黨錮事愧不能力副其意者。吾且謂人之不知也。及在博白,一日,呂公之孫切問來,因為道是,而切問曰:「頃魯公居從班時, 【 吴本「從」作「崇」。】 祭司空公文蓋備之矣。」於是相與得申其契好。噫,前輩識鑒,類多如此。 【 案呂氏兩世相業,門閥昌大,何至預以子孫託人?且重以公著之賢,而其子希哲、希績、希純,異時歷官,皆有賢聲。知子莫若父,公著寧不知之而必京之託乎?且自章惇為相,公著既削謚貶官矣,迨京擅國,復指為姦黨首惡,置元祐黨籍刻石殿庭,若惟恐其罪之不著於天下者。受人之託,報之固當如是乎?欲蓋其父之惡,而不恤誣衊賢者,以欺後世,絛真小人之尤哉!】

  魯公宇量邁古人, 【 張本「邁」作「過」,吴本云「宇量過人」。】 世所共悉也。元符初上巳,錫輔臣侍從宴。故事,公裳簪御花。早集竟,時有旨宣侍臣以新龍舟。 【 吴本云「宣侍臣以□龍舟」,中空一字,或補「玩」字。愚案:雁里及張本「新」字似衍文。吴本「玩」字似校者以意增入耳。】 而龍舟既就岸,於是侍臣以次登舟。 【 吴本無「而龍舟既就岸於是」八字,似亦校者節刪。】 至魯公適前,而龍舟忽遠開去,勢大且不可回,魯公遂墮於金明池, 【 吴本無「魯公」字。】 萬衆諠駭,倉卒 【 雁里本「倉卒」作「卒伯」,張本作「孚伯」,今從吴本。】 召善泅水者。 【 別本竝無「水」字。】 未及用,而魯公自出水, 【 吴本無「魯」字。】 得浮木而憑之矣, 【 吴本無「而」字、「矣」字。】 宛若神助。既得濟岸,入次舍, 【 吴本無此七字。】 方一身淋漓,蔣公穎叔之奇唁公曰:「元長幸免瀟湘之役。」魯公顏色不變, 【 吴本無「魯」字。】 猶拍手大笑,答曰: 【 吴本無「猶」字、「答」字。】 「幾同洛浦之遊。」一時服公之偉度也。公時為翰林學士承旨,蔣時為翰林學士云。 【 吴本無末二語。】

  魯公拜維垣, 【 吴本作「太師」。】 親客來賀。公略無德色, 【 吴本作「得色」。】 且笑語猶常時,因語客曰:「某仕宦已久,皆悉之矣。今位極人臣,則亦可人,所謂骰子選爾。人閒榮辱,顧何足算。」骰子選者,蓋自公始為太廟齋郎, 【 張本「蓋自公始為」作「蓋公始自為」。】 登上第,調錢塘縣尉,綿歷內外,而後至太師也。 【 張本無「後」字。】 足見公之度。

  頃客為吾言,靖康末有避亂於順昌山中者,深入得茅舍,主人風神甚遠。即之語,士君子也。怪而問之,曰:「諸君何事挈孥能至是耶?」因語之故,主人曰:「亂何自而起乎?」衆爭為言,於是主人者嗟惻久之,曰:「我父乃仁宗朝人也。 【 吴本「宗」作「廟」。】 自嘉祐末既卜是居,因不復出。以我所聞,但知有熙寧號,他則不審 【 原本竝作「他則不嘗」,雁里本或校改作「審」,從之。】 校今為幾何年矣。」客又告以本朝傳敘紀年次第, 【 吴本云「客為傳敘紀年次第」。】 主人但頷。而留數日, 【 吴本「頷」下有「之」字,無「而」字。】 伺知賊退,乃出山散去。 【 吴本止此。無下云云數行。】 吾聞客言,胸次為豁如者經夕,且此山中主人定不知世閒有熙、豐、元祐是非矣。嘗謂吾之罪咎,深有媿乎士大夫,然士大夫者,似亦媿我山中主人。因作順昌山中主人說。

  大觀末,魯公責宮祠,歸浙右。吾侍公舟行,一日過新開湖,睹漁艇往還上下。魯公命吾呼得一艇來,戲售魚可二十鬣,小大又勿齊。問其直,曰:「三十金也。」 【 張本凡「金」字俱改作「錢」。案:後云「竟還一錢而去」,三本同作「錢」,則「金」字似誤,今姑仍之。】 吾使左右如數以金畀之焉。去來未幾, 【 「來」字疑衍,吴本無。】 忽遙見槳艇甚急,飛趁大舟矣。 【 吴本無此五字。】 吾與公咸愕然,謂:「此必得大魚乎?將喜而復來耶?」頃已及,則曰:「始貨其魚, 【 別本「其」竝作「爾」。】 約三十金也。今乃多其一, 【 別本竝無「今」字。】 用是來歸爾。」魯公笑而卻之,再三不可,竟還一錢而後去。 【 別本竝無「後」字。】 吾時年十四矣,白魯公:「此豈非隱者耶?」公曰:「江湖閒人不近市廛者,類如此。」吾每以思之, 【 張本無「以」字。】 今人被朱紫,多道先王法,言號士君子,又從騶哄坐堂上曰「貴人」;及一觸利害,校秋毫,則其所守未必能盡附新開湖漁人也 【 則其所守未必能盡附新開湖漁人也 「附」,學海本作「如」。】 。故書。

  劉尚書賡,法家也。崇寧閒為大司寇, 【 吴本作「大司空」。】 一日來詣東府見魯公。公時在便坐,與魏先生漢津對,因延劉尚書弛公裳, 【 雁里本「弛」作「施」,今從張本。】 即燕坐焉。 【 吴本云「因延劉尚書入」,無「弛公裳」云云。】 劉公立,不肯就位, 【 吴本作「坐」。】 責魯公曰:「司空僕射,實百僚之儀表也。柰何與黥卒坐對?賡竊不取,願退。」魯公大笑,亟揖漢津曰: 【 吴本「亟」作「起」。】 「先生可歸矣。」 【 吴本無「可」字。】 自是,劉公不敢與漢津竝見。 【 吴本「敢」作「肯」,張本作「復」。】 漢津鑄九鼎,作大晟,上甚禮聽之。 【 吴本無「漢津鑄九鼎」云云。】 當是時,侍從之臣猶彊正, 【 吴本作「剛正」。】 而宰輔之臣能涵容,風俗如此乎, 【 吴本無「乎」字。】 此吾親見也。 【 吴本云「吾猶親見也」。】

  林中書彥振攄, 【 案攄,福州長樂人,亦蔡京死黨也。】 氣宇軒昂,有王陵之少戇。罷政事去,不得意,寓揚州,喪其偶。久之,忽於几筵坐上,時時見形,飲食言語如平生狀,仍決責奴婢甚苦。 【 吴本「決」作「督」。】 彥振徐察非是,乃微伺其蹤,則掘地得大穴,破之,羅捕六七老狐。中一狐尤耄而白,且解人語言,嚮彥振求哀曰:「幸毋見殺,必厚報。」彥振勿顧,悉命殺之,迄無他。及宣和歲庚子,魯公以弗合罷,而北征將興, 【 吴本無此五字。】 上積聞攄殺狐并使北二事,乃召之守北門,將付以北伐事,為黼沮罷,遂落節鉞而歸。使北者,始聖旨與遼人聘問往來,北使至我,則閤門吏必詣都亭驛,俾使習其儀, 【 吴本無「其」字。】 翌日乃引見,懼使鄙不能乎朝故也。 【 吴本無「乎」字。】 及我使至彼,則亦有閤門吏來,但說儀而已,不必習而見。攄時奉使至北,而北主已驕縱, 【 吴本「而」作「時」。】 則必欲令我亦習其儀也,攄不從。因力強,不可, 【 案東都事略,北主欲為夏人求復進築城砦,攄力折之。主不勝其忿,既還館,紿以宣旨,使降階跪受,實以國書授之。攄引故事不從云云。與此小異。】 於是大怒,絕不與飲食。我雖汲, 【 張本「我」下有「人」字。】 亦為北以不潔污其井。一旦,又出兵刃擁攄出,從者泣,攄亦不為動。既出即郊野,乃視攄以虎圈,命觀虎而已,且謂:「何如?」攄瞋目視之,曰:「此特吾南朝之狗爾。何足畏?」 【 別本竝作「何足畏人」。】 北素諱狗呼,聞之氣阻。攄竟不屈還。

  蔣八座猷,賢者也。嘗為中司,有端直聲。政和初,上賚魯公以女樂二八。 【 別本竝作「二人」。】 蔣公曰:「唐李晟、馬燧用武夫要寵私。晉魏絳實陪卿, 【 吴本作「臣」。】 以和戎得金石。公今出大儒, 【 張本「公今」作「今公」。吴本云「公當今大儒」。】 蓋自周公, 【 吴本無此句。】 制禮作樂,方致太平,不應下同此輩。宜塞其漸,願公力辭焉。」魯公大喜之,然不克用。及政和末,伯氏既聯姻戚里,後大闢第,開河路,作複道,以通宮禁。蔣時與吾俱在書局,數大蹙額而唁吾曰:「約之, 【 案約之,絛字也。見墨莊漫錄。】 柰何公家而吾言不克用?徒以狂妄幾死而已。」禍亂後痛始定,每懷蔣八座語,君子哉。 【 案璜川吴氏,涉園張氏鈔本,第三卷竝終於此條,入後為第四卷。】

  范元實溫,吾所畏友,然不護細行。吾以時士議勉之,元實怒曰:「我不解今時士大夫,不使人明目張膽直道而行,率要作匿情詭行,似王莽日事沽弔。是誰倡此!豈世美事耶?」吾每首肯焉。又嘗與吾論時勢及開元、天寶之末流。元實曰:「不然。天寶之勢,土崩瓦解,異乎今日魚爛也。」時魯公亦痛悔,一日喟然而歎,數謂吾曰:「今復得陳瓘、劉器之來,意若可救藥乎?」吾語元實。元實大喜,語吾曰:「公之大人有此心,豈獨海內,乃公之福。第恐難得好湯,使多嚥不下爾。」元實亟持其書報二公,而二公是歲皆下世。元實亦為其寵妾紅鸞所困,俄得傷寒,不數日殂,可傷哉。書此,俾世知時不乏人。

  伯父君謨,號「美髯鬚」。 【 吴本無「號」字。】 仁宗一日屬清閒之燕,偶顧問曰:「卿髯甚美,長夜覆之於衾下乎?將置之於外乎?」君謨無以對。歸舍,暮就寢,思聖語,以髯置之內外悉不安,遂一夕不能寢。蓋無心與有意, 【 吴本作「有心」。】 相去適有閒。凡事如此。

  童貫彪形燕頷,亦略有髭,瞻視炯炯,不類宦人,項下一片皮, 【 吴本無「一」字。】 骨如鐵。 【 吴本云「其骨如鐵」。】 王黼美風姿, 【 吴本「風」作「丰」。】 極便辟,面如傅粉,然鬚髮 【 別本竝作「鬢髮」。】 與目中精色盡金黃,張口能自納其拳。大抵皆人妖也。吾識黼於未得志時,魯公獨忽之,後常有愧色於吾。黼始因何丞相執中進,後改事鄭丞相居中,然黼首恃奧援,父事宦者梁師成,蓋已不能遏。 【 吴本有「也」字。】

  翟參政公巽汝文,有文名。對人辭語華暢, 【 吴本作「宣暢」。】 雖談笑,歷歷皆可聽,然不妄吐也。 【 吴本無此句。】 政和閒為給事中,每見殿庭宣贊稱「不要拜,上殿祗候」,必咄咄曰:「不要拜,此何等語。」旁問之:「君俾為何言乎?」公巽曰:「宣贊有旨勿拜。」 【 吴本「宣」作「當」。】 時蔡安世靖、陳應賢邦光,同在門下外省, 【 吴本無「外」字。】 安世位公巽之上,而應賢坐其下。每相與談論,二人必交闢之。一日辭屈,於是歎曰:「嗟乎,遂厄於陳、蔡之閒。」

  范溫元實,議論卓爾過人。當宣和初,嘗為吾言:「孫皓曰:『昔與汝為鄰,今與汝為臣。勸汝一杯酒,令汝壽萬春。』武帝悔之。及陳後主上隋文帝詩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登封書。』且一種降王, 【 【 且一種降王 「且」,學海本作「皆」。】 張本云「蓋同一種降王」。】 就中後主真駑才。」

  外兄徐若谷,字應叟,賢德君子也。常以吾清濁太分,是非太明為戒。嘗論古人:「若阮嗣宗口不臧否人物,號為長者;至於對人作青白眼,則更甚於臧否。」吾服其語。

  鹿谿生黃沇,欽人也。從學陳瑩中、黃魯直,文字固不凡。與吾談經,每歎今時為春秋者,不探聖人之志, 【 吴本作「旨」。】 但計數其後, 【 張本「後」上有「先」字。】 逐傳則論魯三桓、鄭七穆,窮經則會計書甲子者若干,書侵、書戰者為幾,皆繇漢二劉、唐武平一啟其端。是猶世愚者皆學佛,而誦金剛經纂。吾未曉,迫問之,則曰:「有一十三, 【 張本云「有一二三」。】 恒河沙,三十八,何以故。」

  國朝實錄、諸史,凡書事皆備春秋之義,隱而顯。若至貴者以不善終,則多曰「無疾而崩」, 【 「崩」似當作「薨」,三本竝同,姑仍之。】 大臣親王則曰「暴卒」,或云「暴疾卒」。無疾者, 【 雁里及張本竝作「以疾者」,今從吴本。】 如李穀是也。暴疾卒,如魏王德昭是也。大凡前書不若後書。前書猶庶幾,至後書生紛兢更易, 【 吴本「生」作「多」。】 則益闊疎,難取信矣。 【 吴本無「闊疎」二字。】

  江漢,字朝宗。有宋史學,惜乎猥以長短句辱其名也。嘗與吾論史家流學,當取古人用意處,便見調度。太史公曰:「投機之會,閒不容尠忽。」班孟堅曰:「投機之會,閒不容髮。」至宋景文又曰:「投機之會,閒不容穟。」

  王性之銍,博洽士也。嘗語吾:「宋景文公作唐書尚才語,遂多易前人之言,非不佳也。至若張漢陽傳,前史載武后問狄仁傑:『朕欲得一好漢。』顧是語雖勿文,寧不見當時吐辭有英氣耶?景文則易之曰:『安得一奇士用之。』此固雅馴矣,然失其所謂英氣者。」吾不能答。

  王元澤奉詔脩三經義,時王丞相介甫為之提舉,蓋以相臣之重,所以假命於其子也。 【 別本「子」竝誤作「手」。】 吾後見魯公與文正公二父,相與談往事,則每云:「詩、書蓋多出元澤暨諸門弟子手,至若周禮新義,實丞相親為之筆削者。」及政和時,有司上言天府所籍吴氏資居檢校庫,而吴氏者王丞相之婣家也,且多有王丞相文書,於是朝廷悉命藏諸祕閣。用是吾得見之,周禮新義筆跡,猶斜風細雨,誠介甫親書,而後知二父之談信。

  歌者袁綯,乃天寶之李龜年也。宣和閒供奉九重,嘗為吾言:東坡公昔與客游金山,適中秋夕,天宇四垂,一碧無際,加江流■〈氵頃〉湧,俄月色如晝。遂共登金山山頂之妙高臺,命綯歌其水調歌頭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歌罷,坡為起舞,而顧問曰:「此便是神仙矣。」吾謂文章人物,誠千載一時,後世安所得乎?

  五季文章趣卑陋甚矣, 【 吴本無「趣」字,張本作「旨趣」。】 然當時諸僭偽,其國頗亦有人。 【 別本竝無「其」字。】 吾頃遊博白之宴石山號普光禪寺者,為屋數椽而已。其山迥絕,洞穴奇怪,得一碑,乃偽漢時人為寺記。特喜其兩語,曰:「蔬足果足,松寒水寒。」

  熙寧初,王丞相介甫既當軸處中,而神廟方赫然, 【 雁里本脫「赫」字,吴本無「赫然」二字,今從張本。】 一切委聽,號令驟出,但於人情適有所離合。 【 吴本云「於人情適有不合」。】 於是故臣名士往往力陳其不可,且多被黜降, 【 吴本無「且」字。】 後來者乃寖結其舌矣。當是時,以君相之威權而不能有所帖服者,獨一教坊使丁仙現爾。丁仙現,時俗但呼之曰「丁使」。丁使遇介甫法制適一行,必因燕設,於戲場中迺便作為嘲諢, 【 別本竝無「迺」字。】 肆其誚難,輒有為人笑傳。 【 吴本無「有」字。】 介甫不堪,然無如之何也,因遂發怒,必欲斬之。神廟乃密詔二王,取丁仙現匿諸王邸。二王者,神廟之兩愛弟也。 【 別本竝無「兩」字。】 故一時諺語,有「臺官不如伶官」。

  熙寧閒,東平有名士王景亮者,喜名貌人,後反為人號作「豬觜關」。世謂鄆有豬觜關,繇此始。繼有不肖者,乃更從而和之,日久為人號「豬觜關大使」, 【 案此句似當云,「又為人號曰豬觜關大使」。】 亦各有僚吏之目。呂升卿者,形貌短劣,談論好舉臂指畫,奉使過東平,遂被目為「說法馬留」。厥後,相去將三十餘年,王大粹靚以給事中出守東平,乃被目為「香棖圓」者,蓋謂不能害人,且不治病也。凡輕薄類此。昔魯公以元祐時亦帥鄆,到郡大會賓客,把酒當廣坐謂之曰:「聞公號豬觜關,凡人物皆有所雌黃。某下車來未幾,然敢問其目。」其人曰:「已得之矣。」衆皆為愯。公喜,且笑而逼之,則曰:「相公璞也。」

  東坡公元祐時既登禁林,以高才狎侮諸公卿,率有標目殆徧也,獨於司馬溫公不敢有所重輕。一日相與共論免役差役利害, 【 張本「差役」作「差使」。】 偶不合同。 【 吴本無「同」字。】 及歸舍,方卸巾弛帶,乃連呼曰:「司馬牛!司馬牛!」

  崇寧初建三衛府,多大臣與勳戚子弟。一日衆坐共談西漢事有雋不疑者,其人曰:「彼何故不來見大臣?」於是一時大傳為口實。然不至是,此特王輔道寀輕薄造以為笑。寀有逸才,時為三衛中郎,後遭極刑。 【 案寀,韶之子,以左道誅。】

  崇寧中有一名士,過浙右姑蘇,有州將夙戒嘗河魨者,士人甚懼,預語其家人:「我聞河魨有大毒,中之必殺人。今州將鼎貴,且厚遇, 【 別本竝作「意」。】 逆之必不可。為之柰何?儻一中毒,是獨有人屎可救解。汝輩當志吾言也。」及就之,主人愧艴而謝客曰:「且力求河魨,反不得, 【 吴本云「不可得」,張本云「乃不得」。】 幸貰其責。 【 吴本作「罪」。】 願張飲以盡歡。」 【 別本竝無「張」字。】 坐客於是咸為之竟醉。士人者歸,沈頓略不省人事,因大吐。其家人環之爭號,謂果中毒矣。夜走取人穢,亟投以水,絞取而灌之焉。輒復吐,則又灌不已。舉室伺守。天殆曉酒醒,能語言,始語不得河魨,則已弗及。

  ●鐵圍山叢談卷第四

  米芾元章好古博雅,世以其不羈,士大夫目之曰「米顛」。魯公深喜之。嘗為書學博士,後遷禮部員外郎,數遭白簡逐去。一日以書抵公,訴其流落。且言舉室百指,行至陳留,獨得一舟如許大,遂畫一艇子行閒。魯公笑焉。吾得是帖而藏之。時彈文正謂其顛,而芾又歷告魯公洎諸執政,自謂久任中外,竝被大臣知遇,舉主累數十百,皆用吏能為稱首,一無有以顛薦者。世遂傳米老辨顛帖。

  頃一天府尹,用吏能稱,頗不大博。約五鼓與侍從同坐待漏院舍。忽語衆曰:「夜來不能寐,偶讀孟子一卷,好甜。」張臺卿內相聞,隨答曰: 【 別本、「聞」竝作「閣」】 「必非孟子,此定唐書爾。」一座為哄。

  祖宗故事,誕育皇子、公主,每侈其慶, 【 吴本無此句。】 則有浴兒包子竝賚巨臣戚里。包子者,皆金銀大小錢、金粟、 【 別本竝作「金果」。】 塗金果、 【 吴本「塗金米」。】 犀玉錢、犀玉方勝之屬。如誕皇子,則賜包子罷,又逐後命中使人齎密賜來, 【 張本「逐」作「隨」。】 約頒諸宰相,餘臣不可得也。密賜者必金合,多至二三百兩,中貯犀玉帶或珍珠瑰寶。及太上朝,皇子既洗,時何執中為相,因力丐罷去密賜故事,上可之。後魯公召自錢塘而再相也,與何傅適有皆召之美。而何傅每歎近時錫賚薄少者,魯公頓報之曰:「公所謂自作自受故也。」當是時,方粉飾太平,務復古禮制。一日殿庭講事罷,共歸都堂。魯公復向何傅歎行禮久,頗厭疲勞。何傅於是忽起而報曰:「此亦吾公師所謂自作自受矣。」公為之笑。

  豫章郡王孝參, 【 雁里本誤作「孝恭」,今從別本。】 曹王之次子。 【 案史,孝參實王第三子,故下文有「三大王」之號。此云次子,似誤。三本竝同,姑仍其舊。】 曹王甚賢,神廟之季弟也, 【 案此句下宜增「孝參」二字,文義始明。】 於太上皇為從兄弟,且俊爽一時,甚尊寵也,號「三大王」者。 【 「者」字疑衍文,否則「號」字上有脫文。又案吴本作「二大王」,疑校者因上次子故誤改耳。張本與此同。】 政和閒始建春宮,既事大體重,乃命近戚奏告諸陵,而三大王遂行。朝廷亦為妙選行事官與之偕,盡館閣上才,一時之盛舉也。諸名士既與王同塗,而王亦自矜持,朝夕譚對,簡札閒獨喜用「其」字。諸公為怏怏不樂,且以其崇貴,故不敢顯譏焉。往返者多,將及國門,於是爭前敍別,始僉約得共報之,曰:「某等其有天幸,獲侍大王其將半月,不勝其榮幸。今違履舃,願大王保其玉體,益其令聞。某等不勝其依戀。」數十「其」而後歸,莫不撫掌。吾後數見宇文叔通虛中延康,猶尚稱快不已。 【 案雁里本「神廟之季弟也」句下,空十八字。】

  范內翰祖禹作唐鑑,名重天下。坐黨錮事。久之,其幼子溫, 【 案東都事略作「仲溫」。】 字元實,與吾善。政和初,得為其盡力,而朝廷因還其恩數,遂官溫焉。溫,實奇士也。一日,遊大相國寺,而諸貴璫蓋不辨有祖禹,獨知有唐鑑而已。見溫,輒指目,方自相謂曰:「此唐鑑兒也。」又,溫嘗預貴人家會,貴人有侍兒,善歌秦少游長短句,坐閒略不顧,溫亦謹,不敢吐一語。及酒酣懽洽,侍兒者始問:「此郎何人耶?」溫遽起,叉手而對曰:「某乃『山抹微雲』女壻也。」聞者多絕倒。 【 案「山抹微雲」,少游詞也。為時傳誦故云。】

  蔡內相文饒薿,以殿魁驟進。晚知杭州,稍失志。時宣和閒,錢塘經方寇破殘後,其用意將效張乖崖公領成都故事。花判府有寡婦詣訟庭投牒 【 花判府有寡婦詣訟庭投牒 「花」,學海本作「蔡」。】 ,而衣緋袴。即大書曰:「紅袴白襠,禮法相妨。臀杖十七, 【 張本作「七十」。】 且守孤孀。」又有田殿撰升之登者,名家,亦賢者也,綿歷中外。一日,為留守南都,時羣下每以其名「登」,故避為「火」 【 故避為火 學海本「避」下有「燈」字。「火」下無「忽」字。】 。忽遇上元,於是牓於通衢:「奉台旨,民間依例放火三日。」遂皆被白簡。至今遺士大夫談柄,不可不知。

  吴考功巖夫,勁正有風槩, 【 吴本作「氣槩」。】 吾畏友也。吾取友必求諸巖夫,而巖夫亦自喜知人。宣和閒出守洋州,嘗以書付其甥周離亨者,使轉致諸吾,而吾不知也。離亨即陰發其舅書,見有羣賢名字,其一迺許景行,遂密畀諸王丞相黼。時王當國,正與魯公爭北伐事,不相合。既得巖夫書,為奇貨,藏之且幾年。 【 吴本云「且經幾年」。】 時巖夫已代還,而景行又自除殿中侍御史矣。一日,上忽有意似向魯公者。黼伺得之,懼,始發巖夫之書,謂妄薦臺臣於大臣子弟也。上偶震怒,而巖夫與景行遂皆免所居官,離亨乃得拜符寶郎,於是朝班無小大,咸揶揄,目之曰「青鳥」。其後,周青鳥之名竟載白簡。則士大夫樞機,吁!安得不慎。

  長安西去蜀道有梓橦神祠者,素號異甚。士大夫過之,得風雨送,必至宰相;進士過之,得風雨則必殿魁。自古傳無一失者 【 自古傳無一失者 「者」,學海本作「昔」,則當屬下。】 。有王提刑者過焉,適大風雨,王心因自負,然獨不驗。時介甫丞相年八九歲矣,侍其父行,後乃知風雨送介甫也。魯公帥成都,一日召還,遇大風雨,平地水幾二十寸,遂位極人臣。何文縝丞相■〈〈卤,仌代乂〉上木下〉,政和初與計偕,亦得風雨送,仍見夢曰:「汝實殿魁,聖策所問道也。」文縝抵闕下,適得太上注道德經,因日夜窮治。及試策目,果問道,而何為殿魁。 【 吴本云「而何殿魁果驗」。】

  李鬱林佩,政和初出官尉芮城。時因公事過河鎮,偶監鎮夜同會坐數人,相與共徵鬼神事。鎮官為言:乃者河中有姚氏,十三世不析居矣,遭逢累代旌表,號「義門姚家」也。一旦大小死欲盡,獨兄弟在。方居憂,而弟婦又卒。弟且獨與小兒者同室處焉。度百許日,其家人忽聞弟室中夜若與婦人語笑者,兄知是弗信也, 【 張本「是」作「之」。】 因自往聽之,審。一日勵其弟曰:「吾家雖驟衰,且世號義門。吾弟縱喪偶,寧不少待!方衰絰未除,而召外婦人入舍中耶?懼辱吾門,將柰何?」弟因泣涕而言:「不然也。夜所與言者,乃亡婦爾。」兄瞠愕詢其故,則曰:「婦喪期月,即夜叩門曰:『我念吾兒之無乳,而復至此。』因開門納之,果亡婦。隨遂徑登榻, 【 別本竝無「隨」字。】 接取兒乳之。弟甚懼。自是數來,相與語言,大抵不異平時人。且懼且怪,而不敢以駭兄也。」兄念家道死喪殆盡,今手足獨有二人,此是又欲亡吾弟爾,且弟既不忍絕,然吾必殺之。因夜持大刀伏於門左,其弟弗知也。果有排門而入者,兄盡力以刀刺之, 【 張本「刺」作「剚」。】 其人大呼而去。拂旦視之,則流血塗地。兄弟因共尋血汙蹤,迄至於墓所,則弟婦之屍橫墓外,傷而死矣。會其婦家適至,睹此而訟於官。開墓則啟空棺而已,官莫能治。俄兄弟咸死獄中,姚氏遂絕。李鬱林者聞是,始大不然,鎮官即於坐命左右索其獄牘來,視之迺信。嗚呼,亦異矣。夫鬼神之事有不可致詰者。漢五行志言,元始元年,朔方女子病死,斂棺積六日而出棺外。類如此乎?後三十一年,時當癸亥, 【 案是為高宗紹興十三年。】 夏四月,會於郡齋,李鬱林為吾道之。即書以補後世聽訟者之末也。

  魯公在從班時,以趙安定王甲第傍近宮闕,便謁見,因僦止焉。其地甚古,號多凶怪。既入居之,是夕,有異人劉快活者,謂魯公未宜寢也。公曰:「諾。」乃命酒,與痛飲。厪三鼓矣,中堂黑暗處輒格格有聲甚厲,忽覩一猴,猴類人長大,緩緩而出於外,因忽不見。時夜中倉卒,故不大驚,然劉但顧曰:「汝又勝他不過。」 【 吴本「又」作「大」。】 公亦大笑,謂劉:「此豈非所謂『山魈』者耶?」遂偕就枕而睡。 【 別本竝云「遂偕就枕矣」。】

  任宗堯者,字子高。名家子,仕至典樂,後改服武弁,終贈觀察使。宗堯多藝能,洞曉天官、律呂,蓋其傳授於魏漢津先生。 【 吴本無「其」字。】 宗堯始仕宦時, 【 吴本「仕宦」作「任官」。】 即喜功名。大觀末,從尚書王寧、中書舍人張邦昌使高麗,為上節人 【 使高麗為上節人 按小史、說郛、說庫諸本「節」下並無「人」字。】 , 【 張本「節」下有「使」字。】 至四明則放洋而去。不十日, 【 吴本云「不一日」。】 四明忽傳副使舶壞,衆為痛之。始時宗堯將登舟,則寄所齎玩好琴書於相識故人家而邁,及是傳也,其故人者嗟惻。一旦有女奴忽暴病不省,遂為宗堯音訴其故人曰:「某所以涉鯨波萬里,本希尺寸賞,不謂遽持千金之軀,而葬於魚鼈之腹。故人念我乎?某所寓三琴,實平生所愛賞。甲可歸之我家,乙亦奇古,當奉故人,下者可與某。」凡所寓書畫篋笥中百物,歷歷分區,不遺一毫毛。 【 別本竝作「髮」。】 其故人大駭,為奠哭。久之,女奴始甦。翌日,則四明一郡皆傳,謂使者舟壞信矣。其後戒歸使人自高麗 【 其後戒歸使人自高麗 按小史、說郛、說庫諸本「後」下無「戒」字,「歸」在「麗」字下。】 ,上下一無恙。故人者得見宗堯,懽喜竊笑,獨異於常。宗堯始疑而詢焉,方道其事,始知為黠鬼所侮。吾親見宗堯言之。雒陽大內興立自隋唐五代,至聖朝藝祖嘗欲都之,開寶末幸焉。而宮中多見怪,且適霖雨,徒雩祀謝,見上帝而歸矣。是後至宣和,又為年百五十,久虛曠。蓋自金鑾殿後,雖白晝,人罕敢入,入亦多有異,蠆或大於斗,蛇率為巨蟒,日夜絲竹歌笑之聲不絕也。宣和末,有監官吴本者武人,持氣不畏事。夏月因納涼於殿廡閒,至晡時後,天尚未昬黑,而從者堅請歸舍,不聽。俄忽聞蹕聲自內而出,即有衞從繽紛,執紅銷金籠燭者數十對,成行羅列。中一衣黃人,如帝王狀,胸閒尚帶鮮血, 【 吴本云「胸閒鮮血淋漓」。】 擁從甚盛,徐徐行繇殿廡,從本寓舍前過。本與其從者,急趨入戶避之,得詳瞰焉。最後有一衛士似怒,以納涼故妨其行從也。乃以手兩指按其臥榻之四足,遂穿磚而陷於地,頃刻轉他殿而去,遂忽不見。本大駭,自是不敢宿止其中矣。因圖畫所見,徧以示人。雒陽士大夫多能傳之,曰:「此必唐昭宗也。」吾頃嘗聞是事,第流落不偶,久而忘七八矣。偶流寓者趙令子與來,猶能道其略,因著於編。

  劉器之安世,元祐臣也。 【 吴本云「元祐賢臣也」。】 晚在睢陽,以鏹二十萬鬻一舊宅。或謂此地素凶,不可止,器之不信。始入即有蛇虺三四出屋室閒,呼僕廝屏去,則率拱立,謂有鬼神,不敢措其手。器之怒,改命家人輩,自納諸筐篚,而棄諸汴流。翌日則蛇出益多,再棄輒復又倍。曾不浹旬日, 【 吴本「曾」作「增」,「旬」下無「日」字。】 乃至日得五七篚不已也。器之不樂,因自焚香於土神祠前,曰:「此舍某用己錢易之者,即是某所居矣。蛇安得據以為怪乎?始猶覬鬼神之有職, 【 吴本「覬」作「冀」。】 而後悛革。今不數日則怪益出,是土神之不職爾。且當受罰,雖願仍其舊貫不可得矣。」回顧從者,盡掊土偶五六擲之河中,召匠手為之改塑其神, 【 吴本「召」作「命」。】 繇是怪不復作。

  ■〈豆斗〉秤詐欺,陰理至重。 【 吴本「理」作「譴」。】 鬱林有謝秀才者,衣冠後也。善以術籠人,上下頗愛之。於田井閒為駔儈事,每以小量輕權貸與人,必用大器巨秤責償,自喜其得計。刻深匪一日矣,人往往不覺。一旦從以僕,其手自捉升■〈豆斗〉諸誑具,將入林野,纔出城東門未數里,即雷雨驟興,有黑雲追逐。及霹靂一聲,而謝秀才震死矣。屢葬則屢為雷所發,伺其肉潰散,乃焚焉。腹中得一雷楔也。世人昧錐刀閒,一不顧義理,至為鬼神所讎,猶多不戒,且甘以此死。何哉?

  建炎當三祀,北馬將飲江。於是天子幸明而越 【 於是天子幸明而越 按此句學海本作「於是天子幸閩越」。】 , 【 別本竝無「而」字。】 隆祐太后龍輿駐豫章,行臺從焉。時警報益亟,有郎官侯懋、李幾凡三人者,每至城東南隅,得園林僻寂,私相謂曰:「使敵一不可避,得相與匿於是,宜死生以之。」未幾,行宮南邁,倉卒之際果不克奔,而敵騎已遽入矣。三人者得如約,共竄於林,因伏堂之巨梁上,夜則潛下取食而還伏焉,累十數日矣。幸略無人至者。一旦忽多人物且沓至, 【 吴本無「物」字、「且」字。】 三人但伏梁之上計:「此豈皆避敵者耶?胡為而至哉?」 【 別本竝無「而」字。】 語未已,即有黑衣數十百人繼來, 【 別本竝無「百」字。】 共坐於堂,命左右邏捕男女,無少長悉以挺敲殺之,積尸傍午,向暮盡死始去。當是時,三人者伏據於梁,惙惙然,嚮脫一仰其首見,必死矣。黑衣既散,皆謂得免,況已昬夜。俄復望紅紗燭籠數十對引導, 【 別本「燭」竝作「燈」。】 有主者數人又至,亦坐於堂,即多羣吏據呼閱人姓名者,三人益懼,於此殆不得脫矣。又細下視之,則但見人物可半,□頭面俱勿辨, 【 別本「半」下無空字。】 乃知非人也。凡點閱死籍至多,輒悉呼其姓名。中閒偶呼至一名,羣吏乃爭報曰: 【 別本竝無「乃」字。】 「不是,不是。」類如是者,凡有四。三人者,咸能記憶也。夜過半矣,事竟皆去。殆曉則四顧,鳥雀不聞聲,知敵已洗城而引遁矣。即於亂尸中偶有呻吟聲,三人共詢其名,乃夜來羣吏所謂不是者四人,今悉復活矣。異哉,吾得於宋高州,高州得於侯懋。懋等皆顯官,宜不妄云。

  柳州柳侯祠,據羅池者不十許丈爾。廟設甚嚴,其神靈則退之固載諸文辭矣。 【 吴本無「則」字,「退之」下有「前」字。】 自吾放嶺外,舉訪諸柳人,云:「父老遞傳,柳侯祠中,夕輒聞鳴鑼伐鼓之聲,亦時舉絲竹之音,廟門夜閉,殆曉則或已開,每以為常。近百許年稍即無此異矣。」 【 別本「稍即」竝作「稍稍」。】 又紹興乙丑歲,有楊經幹者過柳州,因愒於祠,則據其廡閒以接賓客,且笑語自若。及還館舍,纔入屏後,輒仆而卒。 【 別本竝無「輒」字。】 繇是終畏之。 【 別本竝無此句。】

  鐵城之小南街,有龐攝官舍, 【 吴本「攝」作「氏」,張本作「室」。】 龐已死久矣。一日其家木偶土地者,忽自相毆擊不止。家怪異之,焚香拜禱,又不止,乃投於井中。一夕於井中又出,遂令僕遠送之。然僕人者亦懼,夜以楮錢纏木偶,但潛置於稅務門小石橋下,不敢遠,人皆不知也。石橋去行街止數十百步。翌日則街市人皆見木偶土地夫婦行於街,衆大駭,爭相傳報,聚十百人。 【 別本竝作「百十人」。】 而木偶土地自行街前,以手相接抱而雙俱行轉街,復抵稅務,入其中攔頭,因以繩繫於柱。葉戎峰 【 別本竝作「宰」。】 因下務,見衆喧噪,詢之,爭白曰:「木土地自行也。」葉戎曰:「豈有此理!」呼伍伯輩,令二人持此木偶,擲之江中,後乃寂然。此非所動而動,在五行有兆。當是時,趙守不易 【 案不易,趙守名也。吴本脫去。】 兇險生事,人不奠居。吾意謂其有兵火之厄乎?此紹興乙亥夏六月二十有六日也。 【 吴本無「二」字,張本「二」作「之」。】 吾親見之。至九月末,許簽判逖死。十月,趙守殂,而楊司戶又死。南流黃知縣,丁憂而去。歐陽巡鋪米推官 【 別本「米」竝作「朱」。】 皆卒。次年六月,葉戎又死。此其驗矣。 【 案璜川吴氏,涉園張氏兩鈔本,第四卷終於此條,入後為第五卷。】

  天下苦蚊蚋,都城獨馬行街無蚊蚋。馬行街者,都城之夜市酒樓極繁盛處也。蚊蚋惡油,而馬行人物嘈雜,燈火照天,每至四鼓罷,故永絕蚊蚋。上元五夜,馬行南北幾十里,夾道藥肆,蓋多國醫,咸巨富,聲伎非常,燒燈尤壯觀。故詩人亦多道馬行街燈火。 【 別本竝無「街」字。】

  近世兒女戲,有消夜圖者,多為博路以競勝負。而作「消」字,或謂可消長夜。非也,乃元宵夜圖耳。吾待罪西清時,於原廟祖宗神御諸殿閣遇時節,則皆陳設玩好之具,如平生時嘗得見。宵夜圖者,皆象牙局,為元宵夜起,自端門及諸寺觀,作游行次第。疑宵夜圖本此。

  百戲諸伎甚精者,皆挾法術。元豐中有藝人,善藏舟,用數十人舉而置之,當場萬衆不見也。嘗經御樓前,上下莫不駭異。裕陵見之,曰:「其人但行往來舟上耳。」故知假誑不能誑真人。

  金明池,始太宗以存武備,且為國朝一盛觀也。其龍舟甚大,上級一殿曰「時乘」。既歲久,紹聖末詔名匠楊談者新作焉。久之落成,華大於舊矣。獨鐵費十八萬斤, 【 吴本作「八十萬斤」。】 他物略稱是。蓋樓閣殿既高巨,艦得重物乃始可運。先是,池北創大屋深溝以貯龍舟,俗號「龍奧」者。既納新舟, 【 別本「既」竝作「改」。】 而舊舟第棄之西岸而已。都城忽累夕大風,異常不止,衆懼為烖,雖哲廟頗亦愯。頃風息,方知新舊二舟即池中戰,且三日矣。新龍毀一目,舊龍所傷尤甚。後得上達,哲廟怒,降敕悉杖之,始得寧帖。 【 別本竝無「得」字。】

  魯公崇寧末不入政事堂,以使相就第。時賜第於閶闔門外,俗號梁門者。脩築之際,往往得唐人舊冢,或有誌文,皆云「葬城西二里」。大梁實唐宣武節度,梁門外知已為墓田矣。蓋多得婦人脛骨, 【 吴本無「得」字。】 率長於今時長大男子幾寸焉。或謂吾曰:「嘗親見陝晉閒古長平為秦白起坑趙卒處,白骨尚存,其脛長大,異隋唐時也。」知今人寖尠小,釋氏之語或不妄。 【 案清波別志云「蔡京賜第,在都城之東,周圍數十里。籍沒後,賜种師中,未及遷入,一夕煨燼無遺」。】

  李密之死,唐書謂徐世勣表請收藏其尸,迺具威儀,以君禮葬於黎陽山西南五里,墳高七仞。及政和導河,繇大坯,將復禹蹟,因即三山而繫浮梁焉。大坯者,乃黎陽山也。密墳高,適當所導河之衝,有司以聞,詔以禮改葬之。時為部役者先發其壙,則多取去金玉。及奏下,將改卜,然不見其骸,獨得頭顱,且甚大。傳又謂密頟銳而角方,不知其故。

  昔與小王先生者言:「王舒公介甫何至於無後?」小王先生曰:「介甫,上天之野狐也。又安得有後?」吾默然不平,歸白諸魯公。魯公曰:「有是哉!」吾益駭。魯公始迺為吾言,曰:「頃有李士寧者,異人也。一旦因上七日入醴泉觀,獨倚殿所之楯柱, 【 吴本「所」作「廳」。】 視卿大夫絡繹登階拜北神者。適睹一衣冠,亟問之曰:『汝非貛兒乎?』衣冠者為之拜,迺介甫也。士寧謂介甫:『汝從此去,踰二紀為宰相矣。 【 別本「二」竝作「一」。】 其勉旃。』蓋士寧出入介甫家,識介甫之初誕生,故竟呼小字曰『貛兒』也。介甫見士寧後,果相神廟。而士寧又出入介甫家,適坐宗室世居事幾死,賴介甫得免,即尸解去矣。」吾得此更疑惑久之,又白魯公:「造化坱圠,天道濛鴻。彼實靈物也, 【 吴本無「也」字。】 獸其形, 【 吴本云「禽獸其形」。】 中則聖賢爾。今峩冠佩玉,彼□人也, 【 別本云「被於人世」。】 中或畜產多有焉。要論其心斯可乎?」魯公為頷之,而吾始得以自決。 【 吴本云「而吾始得焉」,張本云「而吾疑始得以解」。】

  政和末,或於洛水得石,大如拳也。青黳,有草字兩行,作黃白文,上之。俄一士人又得洛石,政相同,亦上。皆曰:「魯公天與之道,急急欲公之奉行,此必有兆。」

  紹興歲丙辰,廣右大歉,瀕海尤告病。迄丁巳之春,斗米千錢,人多莩亡。而嶠南風候素乖譌,至是殊正。則李花退謝悉成桃,桃實復成李,梨亦變桃,熟皆可食。凡物多類是。有茄纍纍然,枝閒或結瓜,大如拳。此吾親睹,亦中原所罕。

  始時士大夫起復,則裹糙光幞、 【 吴本「則」下有「皆」字。】 慘紫袍、黑角帶而已。上意每惡之。政和末,議者謂入公門不應變服,遂建議赴治所, 【 別本「建議」竝作「造請」。】 皆吉服,與常時無別矣。大凡有識之士,不肯起復喪次。起喪次者 【 吴本云「起復者」。】 時多權要, 【 吴本首有「乃」字。】 或無志之人爾。鄭丞相居中,政和七年遭母喪去,卒哭尚二日則已拜。 【 張本云「則已拜命」。】 士大夫深惜之,然居家猶服喪也。宣和後起復者,雖在家奉其几筵如故,至接賓客、燕親舊,蓋與常人無異,禮義於是掃地。李丞相士美邦彥繇起復中拜相。魯公時復入政府, 【 別本竝作「地」。】 吾得出入禁闥。一日遣邀吾,吾已諾之矣。適訪其親密李公弼孺者,乃是置酒,出家妓,作優戲以見待。吾得此大懼,力辭不去,繇是致疑,因以得罪,此亦獲戾之一端焉。然實賢者,但不諒吾之狂也。遂以著當時之習俗。 【 別本「遂」竝作「書」。】

  趙吉陽元鎮鼎者,中興名宰相也。一日於行在所,因過三館食竟,語坐上:「頃一夕忽夢以罪貶海上,何耶?將無是乎?」於是諸館職學士爭道其德而談休美,曰:「公為國柱石,安得有此?」其閒一二,輒又毅然更起, 【 吴本「毅」作「慨」。】 白吉陽:「某門下士也。藉第使如夢,則某等誓將乘桴而從公行決矣。」一時以為金石美談,人故多之,而傳達於四方焉。未幾,吉陽去相位,俄廢黜於潮陽,後果徙海上。 【 吴本「後」作「復」,「徙」下有「於」字。】 四年而趙吉陽死。 【 別本「四年」竝作「數年」。】 是時獨有一王海康趯者,頗能為流人調護,海上所無薪粲百物,海康輒津致之。又致諸家問,勤懇不少寘。厥後果為人告訐,坐是免所居官,而海康勿怨也。當趙吉陽已死,王海康始受代罷歸。時過吾,吾亟訪海康:「曩聞三館之語甚美,今日有踐言者乎?君居雷州,雷州獨一路通海上, 【 吴本「通」作「逆」。】 傍無他道。君又喜與流人道地,宜悉知之,願有所聞也。」王海康即笑謂吾曰:「寧有踐言者耶?雖吉陽親舊,曾弗睹一字之往來矣。」吾得此中心惄焉,為之短氣,且士大夫此風舊矣。然豈無人乎?懼世或未知,便強謂曰:「必果若何?」 【 語意未完,疑有脫文。】

  嶠南苦熱, 【 吴本「嶠南」作「粵西」。】 雖盛冬數數有揮扇時。吾僕入十月矣,偶感熱病,呼醫診之,曰:「伏暑。」又有博白守嘗題其便坐曰:「十有二月望,劉子友納涼。」

  古者祀天必養牲,必在滌三月,他牲惟具而已。又凡祭祀之禮,降神迎尸矣,而後始呈牲。牲入,於是國君帥執事親射之焉。至漢魏而下有國有家者,此禮寖日闕,獨五嶺以南俚俗猶存也。今南人喜祀雷神者,謂之天神 【 謂之天神 學海本「之」下有「祀」字。疑是。】 。 【 案陳時人陳鉷者,捕獵得巨卵於叢棘中,攜歸,雷雨暴至,卵開得一男子,其手有文,左「雷」右「州」。太業三年,為雷州刺史,名文玉。既沒,屢著神異。民因祀為「雷神」。】 祀天神必養大豕,目曰神牲。人見神牲則莫敢犯傷,養之率百日外,成矣始見而祀之。 【 「見」字疑誤。】 獨天牲如此, 【 吴本「天」作「神」。】 他牲則但取具而已。大凡祭祀之禮, 【 別本「大凡」上竝有「又」字。】 既降神,而後始呈牲。於是主人者同巫覡而共殺之,迺畀諸庖烹而薦之焉。又,遇逐惡氣、禳疾病,必磔犬,與古同,殊有可喜者。則傳謂「禮失求諸野」,信然。

  漢郊祀志言,粵人信鬼,而以雞卜。李奇注謂,持雞骨卜也。唐子厚亦言,雞骨占年。攷之今粵俗且不然,實用雞卵爾。其法先祭鬼,乃取雞卵,墨畫其表,以為外象。畫皆有重輕,類分我別彼,猶易卦所謂世與應者。於是北面詔鬼神而道厥事 【 詔鬼神而道厥事 「詔」,學海本作「召」,文義為長。】 ,然後誓之, 【 吴本「誓」作「占」,張本作「祈」。】 投卵鐺中,烹之熟,則以刀橫斷雞卵。既中破焉,其黃白厚薄處為內象,配用外象之彼我,以求其侵克與否。 【 吴本「侵克」作「生剋」。】 凡卜病卜行人,雅殊有驗。 【 吴本無「雅」字。】

  嶺右僻且陋, 【 吴本「嶺右」作「嶺南」。】 而博白在嶺右又甚焉。惟其僻陋而甚,故俗淳古則多長年,動八九十歲不為異也。大凡人本壽,顧嗜欲思慮損之爾。博白城下不百步,則已號新村,吾朝夕曳杖其閒。一日至村舍,見大小拱而環立者有十餘人。有兩老人坐飲,乃兄弟也。大者年九十四,指其小者謂客曰:「此我幼弟。」亟問其年,則曰:「纔七十八矣。」 【 吴本「八」作「歲」。】 從傍環拱而侍之, 【 吴本有「者」字。】 皆兩老人之曾孫,是殆可入畫圖也。又曾見有數村媼聚首,有不平色,相與歎息。 【 吴本「與」竝作「共」。】 頗云。 【 二字似誤。】 吾語諸媼:「胡為者?」諸媼對曰:「我巷南竝舍翁昨暮死矣。第令我輩有所不滿爾。」問其年,曰「九十九」。吾失笑報諸媼:「九十九人,安所謂不滿耶?」諸媼共辨析,謂吾曰:「惜更一年,且百歲,使滿百歲寧不可,而天遽夭之耶?」

  長沙之湘西,有道林、岳麓二寺,名剎也。唐沈傳師有道林詩,大字猶掌,書於牌,藏其寺中,常以一小閤貯之。米老元章為微官時,遊宦過其下,艤舟湘江,就寺主僧借觀,一夕張帆攜之遁。寺僧亟訟於官, 【 別本無「寺」字,有「去」字。】 官為遣健步追取還,世以為口實也。政和中,上命取詩牌而內諸禁中,亦傚道林而刻之石, 【 吴本「傚」作「倣」。】 徧賜羣臣,然終不若道林舊牌,要不失真。

  魯公始同叔父文正公授筆法於伯父君謨,既登第,調錢塘尉。時東坡公適倅錢塘,因相與學徐季海。當是時,神廟喜浩書,故熙豐士大夫多尚徐會稽也。未幾棄去,學沈傳師。時邵仲恭遵其父命,素從學於魯公,故得教仲恭亦學傳師,而仲恭遂自名家。及元祐末,又厭傳師,而從歐陽率更。由是字勢豪健,痛快沈著。迨紹聖閒,天下號能書,無出魯公之右者。其後又捨率更, 【 別本「捨」竝作「厭」。】 乃深法二王。晚每歎右軍難及,而謂中令去父遠矣。遂自成一法,為海內所宗焉。又公在北門,有執役親事官二人,事公甚恪,因各置白圍扇為公扇涼者。公心喜之,皆為書少陵詩一聯,而二卒大慍。見不數日,忽衣戴新楚,喜氣充宅, 【 別本竝作「溢」。】 以親王持二萬錢取之矣,願益書此。公笑而不答。親王,時迺太上皇也。後宣和初,曲燕在保和殿,上語及是,顧謂公:「昔二扇者,朕今尚藏諸御府也。」

  元符末,魯公自翰苑謫香火祠,因東下無所歸止,擬將卜儀真以居焉, 【 吴本「擬將」作「將擬」。】 徘徊久之,因艤舟於亭下,米元章、賀方回來見,俄一惡客亦至,且曰:「承旨書大字,世舉無兩。然某私意,若不過賴燈燭光影以成其大,不然,安得運筆如椽者哉?」公哂曰:「當對子作之也。」二君亦喜,俱曰:「願與觀。」公因命具飯磨墨。時適有張兩幅素者。食竟,左右傳呼舟中取公大筆來,即睹一笥道簾下出。 【 別本「道」竝作「從」。】 笥有筆六七枝,多大如椽臂, 【 別本「多」下竝有「有」字。】 三人已愕然相視。乃徐徐調筆而操之,顧謂客:「子欲何字耶?」惡客即拱而答:「某願作『龜山』字爾。」公迺大笑,因一揮而成,莫不太息。墨甫乾,方將共取視,方回獨先以兩手作勢,如欲張圖狀,忽長揖卷之而急趨出矣。於是元章大怒。坐此,二人相告絕者數歲,而始講解。迺刻石於龜山寺中,米老自書其側曰:「山陰賀鑄刻石也。」故魯公大字,自唐人以來,至今獨為第一。

  米芾元章有書名,其投筆能盡管城子。 【 「投」疑「捉」字之譌,張本同誤,吴本作「握」。】 五指撮之,勢翩然若飛,結字殊飄逸而少法度。其得意處大似李北海,閒能合者,時竊小王風味也。魯公一日問芾:「今能書者有幾?」芾對曰:「自晚唐柳, 【 張本有「氏」字。】 近時公家兄弟是也。」蓋指魯公與叔父文正公爾。公更詢其次,則曰:「芾也。」 【 「則曰芾也」句,據張本增入,雁里及吴本「公更詢其次」句後,竝空一行。】

  王晉卿家舊寶徐處士碧檻蜀葵圖,但二幅。晉卿每歎闕其半,惜不滿也。徽廟默然,一旦訪得之,乃從晉卿借半圖,晉卿惟命,但謂端邸愛而欲得其祕爾。徽廟始命匠者標軸成全圖,乃招晉卿示之, 【 雁里及張本竝云「以觀視之」,今從吴本。】 因卷以贈晉卿,一時盛傳,人已愯異,厥後禁中謂之就日圖者。是以太上天縱雅尚,已著龍潛之時也。及即大位,於是酷意訪求天下法書圖畫。自崇寧始命宋喬年□御前書畫所 【 命宋喬年□御前書畫所 空格處學海本作「永」字,小史、說郛、說庫並作「掌」。】 。喬年後罷去,而繼以米芾輩。殆至末年,上方所藏率舉千計,實熙朝之盛事也。吾以宣和歲癸卯,嘗得見其目,若唐人用硬黃臨二王帖至三千八百餘幅,顏魯公墨蹟至八百餘幅,大凡歐、虞、褚、薛及唐名臣李太白、白樂天等書字,不可勝會,獨兩晉人則有數矣。至二王破羌、洛神諸帖,真奇殆絕,蓋亦為多焉。 【 吴本云「蓋亦偽多焉」,張本云「蓋偽者亦多焉」,俱疑校者誤改。】 又御府所祕古來丹青,其最高遠者,以曹不興元女授黃帝兵符圖為第一,曹髦卞莊子刺虎圖第二,謝雉烈女貞節圖第三,自餘始數顧、陸、僧繇而下。不興者,吴孫權時人。曹髦,乃高貴鄉公也。謝雉亦西晉人,烈女謂綠珠。實當時筆。 【 吴本「筆」上有「所」字,張本作「名筆」。】 又如顧長康則古賢圖,戴逵破琴圖、黃龍負舟圖,皆神絕不可一二紀。次則鄭法士、 【 別本竝云「次則士鄭」,疑誤。】 展子虔,有北齊後主幸晉陽宮圖文,書法從圖之屬,大率奇特甚至。唐人圖牒已不足數,然唐則度人經者,乃褚河南書字,而閻博陵繪其相。類多有此。於今恨眼中亦無復茲睹矣,每令人短氣。蓋自政和閒既好尚一行,世因為之貨賂,亦為時病。此則良過矣。

  虞夏而降,制器尚象,著焉後世。繇漢武帝汾睢得寶鼎 【 汾睢得寶鼎 「汾睢」,小史、說郛、說庫並作「汾陰」。】 ,因更其年元。而宣帝又於扶風亦得鼎,款識曰:「王命尸臣,官此栒邑。」 【 別本竝作「物色」。】 及後和帝時,竇憲勒燕然還,有南單于者遺憲仲山甫古鼎,有銘,而憲遂上之。凡此數者,咸見諸史記所彰灼者。殆魏晉六朝隋唐,亦數數言獲古鼎器。梁劉之遴好古愛奇,在荊州聚古器數十百種,又獻古器四種於東宮,皆金錯字,然在上者初不大以為事,獨國朝來寖乃珍重,始則有劉原父侍讀公為之倡,而成於歐陽文忠公。又從而和之,則若伯父君謨、東坡數公云爾。初,原父號博雅,有盛名,曩時出守長安。長安號多古簋、敦、鏡、甗、尊、彝之屬,因自著一書,號先秦古器記。而文忠公喜集往古石刻,遂又著書名集古錄,咸載原父所得古器銘款。繇是學士大夫雅多好之,此風遂一煽矣。元豐後,又有文士李公麟者出。 【 雁里本「者出」作「著書」,似誤,今從別本。】 公麟字伯時,實善畫,性希古, 【 吴本「希」作「喜」。】 則又取平生所得暨其聞睹者,作為圖狀,說其所以,而名之曰考古圖,傳流至元符閒。太上皇帝即位,憲章古始,眇然追唐虞之思,因大宗尚。 【 吴本「宗」作「崇」。】 及大觀初,乃傚公麟之考古,作宣和殿博古圖。凡所藏者,為大小禮器,則已五百有幾。世既知其所以貴愛,故有得一器,其直為錢數十萬, 【 別本「為」竝作「金」。】 後動至百萬不翅者。於是天下塚墓,破伐殆盡矣。獨政和閒為最盛,尚方所貯至六千餘數,百器遂盡。見三代典禮文章,而讀先儒所講說,殆有可哂者。 【 吴本「哂」作「刪」。】 始端州上宋成公之鐘,而後得以作大晟。及是,又獲被諸制作。於是聖朝郊廟禮樂,一旦遂復古,跨越先代。 【 吴本「先」作「前」。】 嘗有旨,以所藏列崇政殿暨兩廊,召百官而宣示焉。當是時,天子尚留心政治,儲神穆清,因從瑣闥密窺,聽臣僚訪諸左右,知其為誰,樂其博識,味其議論,喜於人物,而百官弗覺也。時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若秦、漢閒物,非殊特蓋亦不收。及宣和後,則咸蒙貯錄,且累數至萬餘。若岐陽宣王之石鼓,西蜀文翁禮殿之繪像,凡所知名,罔閒巨細遠近,悉索入九禁。而宣和殿後,又創立保和殿者,左右有稽古、博古、尚古等諸閤,咸以貯古玉印璽,諸鼎彝禮器,法書圖畫盡在。然世事則益爛熳,上志衰矣,非復前日之敦尚攷驗者。俄遇僭亂,側聞都邑方傾覆時,所謂先王之制作,古人之風烈,悉入金營。夫以孔父、子產之景行,召公、散季之文辭,牛鼎象樽之規模,龍瓿雁燈之典雅,皆以食戎馬,供熾烹,腥鱗湮滅,散落不存。文武之道,中國之恥,莫甚乎此,言之可為於邑。至於圖錄規模,則班班尚在,期流傳以不朽云爾。作古器說。

  ●鐵圍山叢談卷第五

  藝祖始受命,久之陰計:「釋氏何神靈, 【 張本「陰」作「默」。】 而患苦天下?今我抑嘗之, 【 吴本云「今我抑常好之」,張本云「今我亦嘗好之」。】 不然廢其教也。」 【 別本竝作「矣」。】 日且暮則微行出,徐入大相國寺。將昬黑,俄至一小院戶旁,則望見一髠大醉,吐穢於道左右,方惡罵不可聞。藝祖陰怒,適從旁過,忽不覺為醉髠攔胸腹抱定,曰:「莫發惡心。且夜矣,懼有人害汝,汝宜歸內。可亟去也。」藝祖動心 【 藝祖動心 「動心」,學海及小史、說郛、說庫諸本並作「心動」。】 ,默以手加額而禮焉,髠乃捨之去。藝祖得促步還,密召忠謹小璫:「爾行往某所,覘此髠為在否 【 覘此髠為在否 同上諸本並無「為」字。】 ,且以其所吐物狀來。」及至,則已不見。小璫獨爬取地上遺吐狼籍,至御前視之,悉御香也。釋氏教因不廢。

  釋氏有旃檀、瑞像者,見於內典,謂釋氏在世時說法於忉利天,而優填王思慕不已,請大目犍連運神力於他方取旃檀木,攝匠手登天,視其相好, 【 張本作「貌」。】 歸而刻焉。 【 別本「刻」竝作「剡」。】 釋氏者,身長丈六尺,紫金色,人閒世金絕不可擬 【 人間世金絕不可擬 「間世」,學海本作「世間」。】 。 【 別本「絕」竝作「色」。】 獨他方有旃檀木者,能比方故也。瑞像則八尺而已,蓋減師之半。當釋氏在忉利時,適休夏自西, 【 別本「自」竝作「白」。】 遂繇天而下,其瑞像乃從空而逆之,即得受記:「汝後於震旦 【 [原注]釋氏謂東方為「震旦」。案雁里本無此注,今從別本增。】 度人無量。」其後藏龍宮,或出在西域,諸國援其說甚怪,語多不載。至梁武帝時發兵越海求之,以天監之十有八年,扶南國遂以天竺旃檀瑞像來,因置之金陵瓦棺閣。傳陳、隋、唐,至偽吴楊氏、南唐之李氏,迄本朝開寶,既降下江南,而瑞像在金陵不涉。 【 疑「徙」字之譌,三本竝同,仍之。】 及太宗皇帝以東都有誕育之地,乃新作啟聖禪院。太平興國之末,始命迎取旃檀洎寶公二像自金陵,而內於啟聖,置兩側殿。其中如正寢者,則熙陵之神御也。其後取熙陵神御歸九禁。大觀閒,魯公因奏請:「願以側殿之瑞像,復之於正寢。」詔曰:「可。」特命將作監李、 【 [原注]名犯中興御諱。】 內臣石壽主之。 【 別本「石壽」竝作「石燾」。】 故事,奉安必太史擇時日,教坊集聲樂,有司具禮儀,奉綵輿而安置之焉。及樂大作,綵輿者興,轉至朵殿,將上入正寢,則朵殿橫梁低,下不可度瑞像輿。又奉安時且迫,衆為愕懼。李監者恃其才,笑曰:「此匪難也。」亟召搭材士雲集,命支撐諸棟梁,盡斷之以過像。適經營閒,則主事者大呼曰:「勿鋸,勢若可度矣。」萬衆亟回顧,則見瑞像如人脅肩俛,綵輿乃得行,遂達正寢。於是上下鼓舞,駭歎所未曾見,往往至泣下,因即具奏。當是時,祐陵意嚮寖已屬道家流事,頗不肯嚮之, 【 「肯」下「嚮」字據張本補增。】 又素聞慈聖光獻曹后曾禮像而於足下嘗度線。且故事,奉安則翌日天子必幸之。昧爽,上自以一番紙付小璫曰:「汝持此從乘輿後。」至是,上既焚香立,俟近輔拜竟,乃臨視,取小璫所持紙,命左右從足下度之,則略無纖礙。於是左右侍從九百十,咸失聲曰:「過矣。」上乃為之再拜。蓋自神州陸沈,即不知旃檀瑞像今在否也。

  元祐歲壬申,魯公時帥長安,因旱,用故事,上請禱雨於紫閣。紫閣者,終南之勝地。及報可,迺以軍府事付諸次官,而自攜帥幕兵甲行,纔一夕矣,翌旦飯竟,與僚屬共愒大樹下。 【 別本「愒」竝作「憩」。】 樹旁有神祠焉,兵將則多入其閒,坐未定,忽羣走奔出。長安素號多虎,在外者睹人自祠廟中出奔,疑有虎伏於廟,於是衆爭鳴鑼伐鼓,露白刃圍守魯公。 【 吴本「圍」作團」,張本「守」下有「白」字。】 公曰:「徐之。」召出奔者,即究其所以。 【 別本「究」竝作「窮」。】 迺曰:「祠殿上有土偶人,旁積楮錢,中若有物動搖者,故疑其為虎。」公謂不然,迺命二指使:「汝入往瞰。」則竊笑而出, 【 吴本「竊」作「大」。】 報曰:「迺一倮婦人坐楮錢中,以楮錢自障其身爾。」 【 別本「身」竝作「閒」。】 公心動,拉賓從往共視焉。纔見公,則長揖曰:「奉候於此三日矣。」公曰:「某何人,辱仙姑惠也。」復曰:「本欲蜀中相見,休止於此,相見可也。」公曰:「某帥長安。」則又曰:「本待於蜀中相見爾。」因自舉手撫土偶人,而謂公曰:「此亦有佛性。」公因嬲云:「此迺泥土瓦礫合成,安得有佛性耶?」則亦嘻笑曰:「不然。一則非一,二則非二,當如是解。」遂起揖引去,公亟展兩手橫障之,曰:「願以仙姑下山, 【 吴本無「以」字。】 使萬人共瞻仰,豈不美哉!」因顧公曰:「好事不如無。」倮其體略不畏恥,委蛇而去矣。望之,行甚緩,倏已在廟背山之上焉。公悔,亟遣人追其蹤,則已不見,竟罔測為何人。公疑其為觀世音大士,然世多謂之「毛女」。 【 別本「之」竝作「是」。】 魯公自紫閣禱雨還,纔踰月,果遷龍圖閣學士,帥成都。

  老王先生老志, 【 雁里本無上「老」字,今從別本。】 道人前事未來者,凡有幾, 【 雁里及吴本竝作「未卒十九有幾」,頗費解,今從張本。】 罔不中。韓文公粹彥,吾妻父也。嘗得其手字曰:「憑取一真語,天官自相尋。」不月餘,自工部除禮部侍郎。小天一日命吾紹介,往見之。老志喜,即語小天曰:「紫府真人。」小天亦疾應曰:「先公魏國薨後,有家吏孫勔日主灑掃,因射大黿死被追,故有紫府真人事。或書於青瑣小說不謬也。」老志又曰:「紫府真人,實陰官之貴,匪天仙。魏公功德茂盛,近始陞諸天矣。其初玉華真人下侍者也。」 【 別本「玉華」竝作「十華」下同。】 小天疾應曰:「乃玉華真人下侍者也。」二人相語,即啐喙同時。 【 張本「同時」上有「皆」字。】 吾大為之駭。小天徐語吾及老志曰:「先公晚在鄉郡,但寢與食外,朝夕惟處道室中靜默,有獨坐至夜分者。未薨之前,遂自悟其身乃玉華真人下侍者也。」時吾歎息不已,而老志喜色自布宅。 【 「自布宅」三字似誤。吴本作「自布也」,亦未解。張本云「而老志神色自若也」。】 此事獨吾得久矣,恨世猶未知也。仰惟魏忠獻王全德祐世,為本朝宗臣第一。然其始也,一真人下侍者而已。今人動自負道家真伯,釋氏果位,恐悉過矣。得不勉旃!

  開寶寺災,殿舍既雄, 【 吴本作「峻」。】 人力罕克施。魯公時尹天府,夜帥役夫拯之,烟焰屬天矣。 【 吴本「屬」作「燭」。】 睹一僧在屋上救火狀,亟令傳呼:「當靳性命, 【 吴本「當」作「使」。】 不宜前。」僧不顧,處屋上,經營自若。俄火透出,屋壞,僧墜於烈焰中。人憤其不韙,快之。則又見在他屋往來不已。益使傳呼:「萬衆在是,猶不可施力,汝一僧詎能撤也?」又不聽,則復墜。如是者出沒四三。竟曉火熄,人謂是僧必死。於是天府吏檢校寺衆,則俱在,無一損。獨於福勝閣下一阿羅漢像形面焦赬。 【 別本「形」竝作「頭」。】 汗珠如雨,猶流未止,故俗號「救火羅漢」。後數遊福勝閣下,魯公指示,得識之。

  劉快活,信之黥卒也,不知何地人。始以倡狂避罪入山中,適有所遇,遂能出神,多作變怪。與人言,率道人吉凶,雅有驗。每自稱「快活」,故時人呼之為「劉快活」。喜出入將相貴人門, 【 吴本作「將相權貴之門」。】 又能為容成術。所與游從老媼,皆度為弟子,容色光異,或多至八九十歲。快活上至百歲, 【 別本「上」竝作「亦」。】 然世常見獨作五十歲顏狀爾。 【 張本「獨作」二字作「如」。】 嘗從丞相曾布在東府。 【 「嘗從」二字據張本增。】 一夕厪三鼓不得寐,呼侍婢執燭視,室中有聲。侍婢曰:「此鼠囓爾。那得在帽籠中耶!」 【 吴本「那」作「安」。】 試舉手啟帽籠,則有一劉快活尺許大,因忽不見。時劉快活在外,方與門客對寢,呼門客曰:「適誤入公內,幾不得出也。」始知其為戲。魯公每飲之酒,無不大醉。夜乃吐出魚肉,穢惡狼籍。旦、人為屏除去,悉御香也。後之雍丘,云雍丘其鄉井,一日尸解去。 【 吴本「日」作「夕」。】 時都邑又有一人,號風僧哥,亦■〈犭羊〉狂,時時言事多中。然風僧哥遇見劉快活,輒戰栗逡巡退拱作畏避狀,世莫曉其故。豈所謂小巫見大巫者耶?

  魏漢津,黥卒也,不知何許人。自云遇李良仙人,以其八百歲,世號「李八百」者。得尸解法已六世,尸解復投他尸而再生。漢津嘗過三山龍門, 【 雁里本云「山之龍門」,今從別本。】 聞水聲,謂人曰:「下必有玉。」因解衣投水,抱石而出,果玉也。崇寧中召見,製大晟樂,鑄九鼎,皆其所獻議。初樂制, 【 疑是「初制樂」,三本竝同,仍之。】 一日與宦者楊戩在內後苑,會上朝獻景靈宮還,見漢津立道左觀車駕。上望之喜,遣小閹傳旨撫問。 【 吴本「閹」作「璫」,下同。】 漢津因鞠躬以謝。及還內,戩至,上曰:「漢津能出觀我耶?」戩曰:「不然。早自車駕出,漢津同臣視鑄工。方共飲,適聞蹕還, 【 吴本「蹕」作「駕」。】 臣捨匕箸,遽至於此,然漢津不出也。」上曰:「我適見之,豈妄乎?」因呼小閹,具證其故,戩愕然。知漢津能分身,上雅重之。漢津明樂律,曉陰陽數術,多奇中,嘗私語所親曰:「不三十年,天下亂矣。」鼎樂成,亦封先生號。然漢津每歎息,謂猶不如初議,未久死。幾年,忽有人自陝右附漢津書歸其家者,仍遣封以示魯公,始驗為尸解云。

  老王先生老志者,濮人也。事親以孝聞,幼曾為伯母吮疽。初去為漕計吏,持心公平,能自守一,毫釐不受人賄,閱二十年。其後每往來市閒,遇一丐人,見輒乞之錢。 【 雁里本無「之」字,今據別本增。】 一旦丐人自言:「我鍾離生也。」因授之丹。老志服其丹,始大發狂,遂能逆知未來事。翰林學士強淵明,紹聖初為教官,過濮見老志。授之書曰「四皓明達」,且謂:「淵明必貴,而主是事。時吾亦與汝相見於帝闕矣。」及政和時,貴妃劉氏薨,追諡為明達皇后,其制書果淵明視艸,始悟「四皓」者,賜號也。時大僕卿正亶薦之, 【 吴本「正」作「王」。】 召老志館於魯公賜第。上遣使詢明達事,老志曰:「明達后乃上真紫虛元君。」且能傳道元君語以白上,而上語亦遣白元君。事甚夥,然頗迂怪。一日,喬貴妃使祝老志曰:「元君昔日與吾善,今念之乎?」明旦,老志密封一書進,上開讀,乃前歲中秋二妃侍上燕好之語。喬貴妃得之大慟。此亦異也。詔封洞微先生。當是時,郊天而天神為出,夏祭方澤而地祇為應,皆老志先時奏而啟發之。又士大夫多從而求書字,其辭始若不可曉,後卒合者十八九,故其門如市。魯公謂:「慶賞刑威, 【 別本「謂」竝作「以為」。】 乃上之柄;縉紳不應從方士驗禍福,且不經。」而老志亦謹畏,乃奏斷之。老志日一食,獨湯餅四兩,冬夏衣一襲。後云:「見師責以受羅縠之服,且處富貴,不知厭足。」凡有衣六七襲,悉封還魯公。及病,乃力匄歸,久之病甚,上乃許其去。及步行出就車,不病也,歸濮而死。葬日,又云「若有笙簫雲鶴焉」。老志又獻乾坤鑑法,上命鑄之。鑑成,老志密奏謂:「他日上與鄭后皆有難,深可儆懼,願各以五色流蘇垂鑑,寘於所處之殿,且臣死之後,時時坐鑑下,記憶臣語,切謹慎,必思所以消變者。」 【 吴本云「思其所以消變者」。】

  小王先生仔昔者,豫章人也。始自言遇許遜真君,授以大洞隱書,豁落七元之法,能知人禍福。老志死後,仔昔來都下。上知之,召令踵老志事,寓於魯公賜第。大抵巧發奇中,道人腹中委曲,其神怪過老志,逆知如見。又自言晝見星,事多不及載。詔封通妙先生。然魯公寖不樂,從容奏曰:「臣位軸臣輔政,而家養方士,且甚迂怪,非宜。」上甚然之,乃徙之於上清寶籙宮。仔昔建議,九鼎神器,不可藏於外,於是詔內鼎於大內。其後,宮人有為道士亦居寶籙宮者,以奸事疑似發, 【 「發」字似當在「疑似」字上,三本竝同,仍之。】 因逐仔昔。仔昔性傲,又少戇。上常以客禮待仔昔,故其視巨閹若奴僕,又欲使羣道士皆師己。及林靈素出,衆乃使道士孫密覺發其語不遜,下開封獄殺之。陷仔昔者,中官馮浩為力。仔昔未得罪時,先以書示其徒曰:「上蔡遇冤人。」仔昔死甫四年,而馮浩以罪竄,適行至上蔡縣,上命殺之焉。靖康初,言事者至謂魯公嘗欲使仔昔錦袍鐵幘,以取燕山,蓋誣云。

  皇太子始冊拜,將廟見,其禮儀甚盛。禮應乘金輅,建大旂,而議者從中大不然。於是中宮遽辭而止,獨前一夕設鹵簿於左掖門外,翌日質明,但常服御馬入太廟,更禮衣,冠遠遊,執九寸圭而欵祖宗焉。當是時,清道親事官有呵哄言皇太子者,父老都人爭縱歡呼。衆中一父老忽歎息曰:「我昔頻睹是傳呼,今久不聞此聲矣。」考之仁廟雖嘗在東宮,然罕出,又未幾即大位。獨真宗為皇太子歷年,且數出入。自至道乙未至政和甲午,為年當百二十餘,則父老者又不知幾何歲人。時太上方留神道家流事, 【 吴本「神」作「心」。】 聞,亟使散索,已忽不見。

  政和丙申,汴渠運舟火,因順流直下犯通津門者,號東水門也。通津既焚,而火勢猛甚,旁接□觀。 【 雁里本空一字,別本竝云「旁接體觀」,亦似誤。】 其日,真武見於雲閒,神吏左右儼然,萬衆皆睹。 【 別本「睹」上竝有「瞻」字。】

  僧道楷,淄川之村夫也。始事真華嚴者,不省,乃自取一木橫置大井上,端坐作禪觀且七年 【 端坐作禪觀且七年 「七」,學海本作「九」。】 。一旦大悟,便操筆作文偈,無不通解,道價日盛。大觀閒,住持東都之淨因禪院。有天府尹李壽者,雖法家,然喜禪學,特愛重楷。時因陛見,力譽之。上曰:「朕久已欽其名矣。」 【 別本竝作「也」。】 李壽退。上即命中使錫以磨衲僧法衣,而加賜四字禪師號者,釋氏之異數,然楷初弗知也。中使忽持禮來,楷不肯受。 【 別本竝有「之」字。】 又故事,院中應以白金五十鎰遺中使,號「書送」,而楷曰:「豈可以我故為常住費?」又止不予。中使人亦悵不樂,遂苦辭不受。久之,上乃命李尹諭旨,禮重殷勤,然楷不回也。使者前後凡十七往返,而志益確。 【 吴本作「堅」。】 上始大怒,命坐以違制罪焉。始追逮楷天府, 【 別本竝有「也」字,張本「天府」上有「即」字。】 即有僧俗千許人隨之至庭下。李尹慚,因不敢出,獨使其兩貳官主斷。而少尹者顧問:「是僧七十有幾耶?」楷曰:「六十有二矣。」二人默,相視失色,即呼醫。醫至,又曰:「是僧瘦顇,疑若疾病狀,行可驗之。」楷又大言曰:「道楷平生無病。」二人因低首私語:「如此則當杖矣。」楷笑曰:「不受杖待何時乎?」 【 別本竝云「不受杖何時了」。】 於是編管沂州。蓋鄰淄川,將俾近其鄉井,實李尹意。至沂,則道侶從之學益熾。楷又厭之, 【 吴本「又」作「心」。】 一旦忽去, 【 別本「去」上竝有「失」字。】 衆走求諸郊野,乃於山中得。 【 別本「乃」竝作「頃」,張本「得」下有「之」字。】 遂即山之上為立精舍,而止其閒焉。後十許年乃死。方其死時,招聚大衆曰: 【 雁里本無「大衆」二字,據別本增。】 「汝等偕來,嘗吾大酸餡」。食竟,獨入深山,久不出。衆往視之,坐石上,已跏趺而化矣。嘗謂浮屠氏時有立志若是者,頗恨吾士大夫近偶罕見之, 【 別本竝無「近偶」二字。】 何哉?

  道士李德柔,字勝之。能詩 【 張本作「能書」。】 善畫,酷肖於傳神寫照,出入公卿門。東坡公有詩敘尹尊師可元甫生於李氏者,德柔也。魯公亦喜得其戒徐王好色句,數為大筆書之。其後,天子方嚮道家流事,尊禮方士,都邑宮觀,因寖增崇侈。於是人人爭窮土木、飾臺榭、為游觀,露臺曲檻,華僭宮掖,入者迷人。獨德柔漠然, 【 張本作「漫然」。】 益示為朴魯。羣黃冠多揶揄之,遂聞於上。上曰:「德柔貧耶?」命賚錢五百萬,俾新作其齋房。 【 別本竝作「居」。】 德柔不得已拜受,乃為一軒,而名之曰「鼠壤」。上笑,亦為之御書金字牓之。宣和甲辰春,德柔一日報吾:熒惑入端門守內,有旨屏皇城,增貯水器。 【 吴本「貯」作「置」。】 我始寤熒惑星元解放火耶?吾不能答。其後,竟坐誚神霄事被逐。嘗謂世不乏人,人弗之知爾, 【 別本竝云「人物之是非」。】 蓋亦不得以一切論也。

  宣和歲己亥夏,都邑大水,幾冒入城隅,高至五七丈。久之方退。 【 別本竝云「方得解」。】 時泗州僧伽大士忽現於大內明堂頂雲龍之上,凝立空中,風飄飄然吹衣為動,傍侍惠岸、木义皆在焉。又有白衣巾裹,跪於僧伽前者,若受戒諭狀,莫識何人也。萬衆咸睹,殆夕而沒。白衣者疑若龍神之徒, 【 別本「若」竝作「以為」。】 為僧伽所降伏之意爾。上意甚不樂。

  宣和六年春正月甲子,實上元節。故事,天子御樓觀燈,則開封尹設次以彈壓於西觀下。天子時從六宮於其上,以觀天府之斷決者,簾幙重密,下無繇知。是日,上偶獨在西觀上,而宦者左右皆不從,其下則萬衆。忽有一人躍出,緇布衣,若僧寺童行狀,以手指簾謂上曰:「汝是耶,有何神?乃敢破壞吾教。吾今語汝,報將至矣。吾猶不畏汝,汝豈能壞諸佛菩薩耶?」時上下聞此,皆失措震恐,捕執於觀之下。上命中使傳呼天府亟治之,且親臨其上。則又曰:「吾豈逃汝乎?吾故示汝以此,使汝知無奈吾教何爾。聽汝苦吾,吾今不語矣。」於是箠掠亂下,又加諸炮烙,逼詢其誰何。略不一言,亦無痛楚狀。上益憤,復召行天法羽士曰宋沖妙,世號宋法師者,亦神奇,至視之,則奏曰:「臣所治者邪鬼,此人者,臣所不能識也。」因又斷其足筋,俄施刀臠,血肉狼籍。上大不怡,為罷一日之歡。至暮終不得為何人,付獄盡之。嗚呼,浮屠氏實有人。

  嶺南僧婚嫁悉同常俗。鐵城去容州之陸川縣甚邇。一日,令尹某入寺,見數泥像,乃坐亡僧也。令尹為改觀,且歎息,顧謂羣髠曰:「是亦有坐亡者耶?甚不易得。胡為置諸庭,忍使暴露而略不恤耶?」其閒,一髠號敏爽,亟前對曰:「此數僧今已無子孫矣。」聞者笑之。 【 吴本云「絕倒」。】

  鐵城有寓士成君相如,酷喜道家流事。吾問之:「子有所睹耶?何迷而不復乎?」成君曰:「有也。我以少年時未識好惡,頃在桂林與一韓生者遊。 【 吴本作「遇」。】 韓生嗜酒,自云有道術,初不大聽重之也。一日相別,有自桂過昭平, 【 「有」字據別本增。】 同行者二人,俱止桂林郊外僧之伽藍。而韓生亦來,夜不睡,自抱一籃,持匏杓出就庭下。衆共往視之,即見以杓酌取月光,作傾瀉入籃狀。爭戲之曰:『子何為乎?』韓生曰:『今夕月色難得,我懼他夕風雨,儻夜黑,留此待緩急爾。』衆笑焉。明日取視之,則空籃弊杓如故,衆益哂其妄。及舟行至昭平,共坐江亭上,各命僕廝辦治餚膳,多市酒期醉。適會天大風,俄日暮,風益急,燈燭不得張, 【 吴本云「燈燭無所施」。】 坐上墨黑, 【 吴本「坐上」作「四座」。】 不辨眉目矣。衆大悶,一客忽念前夕事,戲嬲韓生者: 【 吴本云「戲嬲韓生曰」。】 『子所貯月光今安在?寧可用乎?』韓生為撫掌而對曰:『我幾忘之。微子不克發我意。』即狼狽走,從舟中取籃杓而一揮,則月光瞭焉,見於梁棟閒。 【 吴本「瞭」作「燦」。】 如是連數十揮,一坐遂盡如秋天夜晴,月色瀲灧,則秋毫皆得睹,衆乃大呼,痛飲達四鼓。韓生者又杓取而收之籃,夜乃黑如故。始知韓生果異人也。」成君又謂吾曰:「我時舟中與韓生款曲,輒數夕,亦屢邀我索授其爐火及存養法, 【 張本云「服食法」。】 然我不聽。及別去,不知所在。後聞從瓊筦陳通判覺者,周流海上,數年,至陸川而殂。及舉葬,但空棺,知其尸解矣。我始悔不從之學,用是篤意於神仙事也。」吾既聞成君說,後又五載,適得識陳通判覺,盡以訊陳,而成君之言信。 【 張本云「而知成君之言信矣」。案璜川吴氏、涉園張氏鈔本,第五卷竝終於此條,入後為第六卷。】

  昭陵晚歲開內宴,蓋數與大臣侍從從容談笑,嘗親御飛白書以分賜,仍命內相王岐公禹玉各題其上,更且以香藥名墨徧賚焉。一大臣得「李超墨」,而君謨伯父所得乃「廷珪」。 【 吴本有「者」字。】 君謨時覺大臣意歎有不足色, 【 吴本無「歎」字,「足」作「滿」。】 因密語:「能易之乎?」大臣者但知「廷珪」為貴, 【 吴本作「佳」。】 而不知有「超」也。既易,轉欣然。 【 別本竝云「既能易,輒欣然」。】 及宴罷,騎從出內門去, 【 吴本「內門」作「宮門」,無「去」字。】 將分道, 【 吴本無此三字。】 君謨於馬上始長揖曰:「還知廷珪是李超兒否?」

  宣州諸葛氏,素工管城子,自右軍以來世其業,其筆制散卓也。吾頃見尚方所藏右軍筆陣圖,自畫捉筆手於圖, 【 別本「捉」竝作「提」。】 亦散卓也。又幼歲當元符、崇寧時,與米元章輩士大夫之好事者爭寶愛,每遺吾諸葛氏筆,又皆散卓也。及大觀閒偶得諸葛筆,則已有黃魯直樣作棗心者。魯公不獨喜毛穎,亦多用長鬚主簿,故諸葛氏遂有魯公羊毫樣,俄為叔父文正公又出觀文樣。既數數更其調度,繇是奔走時好,至與挈竹器,巡閭閻,貨錐子,入奴臺,手妙圭撮者, 【 別本作「臨閭閻貨雞錐子抄圭撮者」。】 爭先步武矣。 【 別本竝無「矣」字,有「及」字。】 政和後,諸葛氏之名於是頓息焉。吾聞諸唐季時有名士,就宣帥求諸葛氏筆,而諸葛氏知其有書名,乃持右軍筆二枝乞與,其人不樂。宣帥再索,則以十枝去,復報不入用。諸葛氏懼,因請宣帥一觀其書札,乃曰:「似此特常筆與之爾。前兩枝, 【 吴本「前」下有「與」字。】 非右軍不能用也。」是諸葛氏非但藝之工,其鑒識固不弱, 【 張本作「爽」。】 所以流傳將七百年。向使能世其業如唐季時,則諸葛氏門戶豈遽滅息哉!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昔有張滋者,真定人。善和墨,色光黳,膠法精絕,舉勝江南李廷珪。大觀初,時內相彥博、許八座光凝,共薦之於朝廷,命造墨入官庫。是後,歲加賜錢至三十二萬。政和末,魯公辭政而後止。滋亦能自重。方其得聲價時,皇弟燕、越二王 【 吴本「皇弟」作「皇子」,張作「今皇帝」。】 呼滋至邸,命出墨,謂「雖百金不吝也」。滋不肯,曰:「滋非為利者。今墨乃朝廷之命, 【 吴本作「命之」。】 不敢私遺人。」二王乃丐於上,詔各賜三十斤。然滋所造,實超今古。其墨積大觀庫,無慮數萬斤。世謂道君用度廣空帑藏,是悉繆說。 【 別本竝作「誤」。】 不知元豐、大觀二藏雖研墨,蓋何事不具?仍豐盛異常爾。且以敵犯順時,元豐與內帑,自出河北、山東精絹一千萬匹,他絹則勿取。以是證焉,斯可知已。

  江南李氏後主寶一研山,徑長尺踰咫,前聳三十六峰,皆大如手指,左右則引兩阜坡陀,而中鑿為研。及江南國破,研山因流轉數士人家,為米元章所得。後米老之歸丹陽也,念將卜宅,久勿就。而蘇仲恭學士之弟者,才翁孫也,號稱好事。有甘露寺下竝江一古墓,多羣木,蓋晉、唐人所居。時米老欲得宅,而蘇覬得研山。於是王彥昭侍郎兄弟與登北固,共為之和會,蘇、米竟相易。米後號「海岳菴」者是也。研山藏蘇氏,未幾,索入九禁。時東坡公亦曾作一研山,米老則有二,其一曰「芙蓉」者,頗崛奇。後上亦自為二研山,咸視江南所寶流亞爾。吾在政和未得罪時,嘗預召入萬歲洞,至研閤得盡見之。

  太上留心文雅,在大觀中,命廣東漕臣督採端溪石研上焉。時未嘗動經費,非宣和之事也。乃括二廣頭子錢千萬,日役五十夫,久之得九千枚,皆珍材也。時以三千枚進御,二千分賜大臣侍從,而諸王內侍,咸願得之,詔更上千枚,餘三千枚藏諸大觀庫。於是俾有司封禁端溪之下巖穴,蓋欲後世獨貴是研,時人或不知厥繇。今世有得此者,非常材矣。

  國朝西北有二敵,南有交趾,故九夷八蠻,罕所通道。太宗時,靈武受圍,因詔西域若大食諸使,是後可繇海道來。及哲宗朝,始得火浣布七寸,大以為異。政和初,進火浣布者已將半仞矣。其後□筥而至 【 其後□筥而至 按「筥」上脫一字,學海本作「應」。以文義觀之,似當作「盈」。】 ,大抵若今之木棉布,色微青黳,蓋投之火中則潔白,非鼠毛也。御府使人自紡績,為巾褥布袍之屬, 【 別本「布」竝作「衣」。】 多至不足貴。亦可證舊說之譌。

  奉宸庫者,祖宗之珍藏也。政和四年,太上始自攬權綱,不欲付諸臣下,因踵藝祖故事,檢察內諸司。於是乘輿御馬,而從以杖直手焉, 【 別本「杖直手」竝作「校直」,無「手」字,未知孰是。】 大內中諸司局大駭懼,凡數日而止。因是,併奉宸俱入內藏庫。時於奉宸中得龍涎香二,琉璃缶、玻瓈母二大篚。玻瓈母者,若今之鐵滓,然塊大小猶兒拳,人莫知其方。 【 吴本「方」作「用」,張本云「莫知其何用」。】 又歲久無籍,且不知其所從來。或云柴世宗顯德閒大食所貢,又謂真廟朝物也。玻瓈母,諸璫以意用火煅而模寫之,但能作珂子狀,青紅黃白隨其色,而不克自必也。香則多分賜大臣近侍,其模製甚大而質古,外視不大佳。每以一豆火爇之,輒作異花氣,芬郁滿座,終日略不歇。於是太上大奇之,命籍被賜者,隨數多寡,復收取以歸中禁,因號曰「古龍涎」。為貴也,諸大璫爭取一餅,可直百緡, 【 吴本作「千緡」。】 金玉穴,而以青絲貫之,佩於頸,時於衣領閒摩挲以相示,坐此遂作佩香焉。今佩香因古龍涎始也。

  舊說薔薇水,乃外國採薔薇花上露水,殆不然。實用白金為甑, 【 別本「為甑」上竝有「為瓶」二字。】 採薔薇花蒸氣成水,則屢採屢蒸,積而為香,此所以不敗。但異域薔薇花氣,馨烈非常。故大食國薔薇水雖貯琉璃缶中,蠟密封其外, 【 別本竝無「密」字。】 然香猶透徹,聞數十步,灑著人衣袂,經十數日不歇也。至五羊 【 吴本作「近年」,似校者誤改。】 效外國造香,則不能得薔薇,第取素馨茉莉花為之,亦足襲人鼻觀,但視大食國真薔薇水,猶奴爾。

  香木,初一種也。膏脈貫溢,則其結沈水香。然沈水香其類有四:謂之「熟結」,自然其閒凝實者也;謂之「脫落」,因木朽而解者也;謂之「生結」,人以刀斧傷之,而後膏脈聚焉,故言生結也;謂之「蠱漏」,□□而後膏脈亦聚焉,故言蠱漏也。自然、脫落為上,而其氣和;生結、蠱漏,則其氣烈,斯為下矣。沈水香過四者外,則有半結、半不結,為靈水沈。 【 別本竝作「弄水沈」。】 弄水香者,番語「多婆菜」者是也。 【 別本「語」竝作「女」,「多」竝作「夕」。】 因其半結,則實而色重;半不結,則大不實而色褐, 【 雁里本「色」下空一字,別本竝作「褐」,從之。】 好事者故謂之「鷓鴣斑」也。婆菜中則復有名花盤斯、水盤斯, 【 別本竝作「花盤頭,水盤頭」。】 結實厚者,亦近乎沈水。但香木被伐,其根盤必有膏脈湧溢,故亦結。但數為水淫,其氣頗腥烈,故婆菜中水盤斯為下矣。 【 別本「斯」竝作「頭」。】 餘雖有香氣,既不大凝實,若是一品,號為「箋香」。大凡沈水、婆菜、箋香,此三名常出於一種,而每自高下其品類名號為多爾,不謂沈水、婆菜、箋香各別香種也。 【 別本「香種」竝作「有種」。】 三者其產占城國則不若真臘國,真臘國則不若海南,諸黎洞又皆不若萬安、吉陽兩軍之閒黎母山。至是為冠絕天下之香,無能及之矣。又海北則有高、化二郡,亦出香,然無是三者之別,第為一種,類箋之上者。吾久處夷中,厭聞沈水香,況邇者貴游取之,多海南真水沈,一星直一萬,居貧賤,安得之? 【 別本竝作「無繇得之」。】 因乃喜海北香。 【 別本「乃」竝作「極」。】 若淩水地號「瓦竈」者為上,地號「浪灘」者為中,時時擇其高勝。爇一炷,其香味淺短,乃更作,花氣百和旖旎。古人說香暨續本草、酉陽雜俎諸家流語,殆匪其要。

  合浦珠大抵四五所,皆居海洋中閒。地名訖寶, 【 雁里及吴本「地」竝作「也」,屬上句,今從張本。】 名斷望者最,而斷望池近交趾, 【 別本「池」竝作「地」。】 號產珠,尤美大。 【 別本竝無「號」字、「大」字。】 父老更傳,昔珠還時,蓋自海際,珠母生猶山然,高壘數百千丈,甚或出露波濤上,雅不知得幾何代也。刺史者每啟其貪欲心,或繇是暴虐人,人不自聊。此珠所以去之,皆遠徙, 【 張本「去之」作「往往」。】 從交趾、真臘諸異國,而珠母益不生, 【 張本「益」作「亦」。】 就生亦不實矣。俗言珠母者,謂蚌也。凡採珠必蜑人,號曰蜑戶,丁為蜑丁,亦王民爾。特其狀怪醜,能辛苦,常業捕魚生,皆居海艇中,男女活計,世世未嘗捨也。採珠弗以時。衆咸裹糧會,大艇以十數環池,左右以石懸大絙至海底,名曰定石。則別以小繩擊諸蜑腰,蜑乃閉氣,隨大絙直下數十百丈,捨絙而摸取珠母。曾未移時,然氣已迫,則亟撼小繩。繩動,舶人覺,乃絞取。人緣大絙上,出輒大叫,因倒死,久之始甦。下遇天大寒, 【 張本「下」作「或」。】 既出而叫,必又急沃以苦酒可升許,飲之釂,於是七竅為出血,久復活。其苦如是,世且弗知也。父老云:「頃熙寧末,安南連陷欽、廉,被係虜,生靈嗸嗸,事甫定,而珠為盛還。當是時,商賈走四方,爭輻湊,遠民賴以安樂。竟坐主者婪濁,則珠寖徙去久矣。中興後乃復還,海底積高纔數尋。一刺史來,得此大喜,即妄為辭以罔其上,請復舊貫。因縛繫諸蜑,慘其刑,一方始大騷。 【 張本作「擾」。】 走視珠母,則莽見白沙布底爾。徒得珠母,雖合數千百,既破開,略無一珠。羣蜑獨環之大哭,勿恤也。自是以貢則求諸他,且又加配率,開告訐。凡桎梏而破產者,大率皆無辜,千里告病。然耳目使者又弗吾惻,是天以珠池禍吾民也。」吾聞此,為憮然。後讀熙陵實錄,見書太平興國七年事,某月甲子,海門採珠場 【 雁里本作「探珠」今從別本。】 獻真珠五千斤, 【 吴本無「斤」字。】 皆徑寸者,為掩卷眙愕。何其異哉而致是歟!久而思之,此無他,知實命吏之效。

  ●鐵圍山叢談卷第六

  太宗時得巧匠,因親督視於紫雲樓下,造金帶,得三十條,匠者為之神耗而死。於是獨以一賜曹武穆彬,其一太宗自御,其後隨入熙陵, 【 吴本「其」作「之」屬上句。】 而曹氏所賜帶,則莫知何往也。 【 別本「知」竝作「測」。】 餘二十八條,命貯之庫, 【 吴本「命」上有「特」字。】 號鎮庫帶焉。後人第徒傳其名,而宗戚羣璫 【 吴本「羣」作「貴」。】 閒一有服金帶異花精緻者,人往往輒指曰: 【 別本竝作「目」。】 「此紫雲樓帶。」其實非也,故吾迄不得一識之。自貯鎮庫帶後厪歷百十年所,及敵騎犯闕,太上皇狩丹陽,因盡挈鎮庫帶以往。而一時從行者,有若童貫、伯氏諸臣, 【 別本「臣」竝作「貴」。】 皆得賜紫雲樓金帶矣。事後甫平, 【 吴本「事」上有「及」字。】 太上皇言歸宮闕,於是靖康皇帝復命追還之庫。吾在萬里外,獨嘗聞諸,然又不得一識也。中興之十三祀,有來自海外,忽出紫雲樓帶,止以四銙視吾。敵騎再入,適紛紜,所追還弗及者。其金紫磨也,光豔溢目,異常金。又其文作醉拂林狀。拂林人皆笑起, 【 雁里及張本「林」竝作「牀」,今從吴本。】 長不及寸,眉目宛若生動,雖吴道子畫所弗及。若其華紋,則有六七級,層層為之,鏤篆之精,其微細之象,殆入於鬼神而不可名。且往時諸帶方銙不大,此帶乃獨大至十二稻。是在往時為窮極巨寶, 【 吴本「極」作「珍」。】 不覺為之再拜太息,我祖宗規模,雖一帶猶貽厥後世,必無以加也。於是亟歸之客, 【 別本「之」竝作「諸」。】 而意始適平。因書此以詔後之人。

  都邑惠民多增五局,貨藥濟四方,甚盛舉也。歲校出入, 【 別本「校」竝作「交」。】 得息錢四十萬緡,入戶部助經費,然往時議者甚大不然矣。時上每飭和劑局,凡藥材告闕,俾時上請焉。大觀閒,和劑局官一日請內帑授藥犀百數,歸解之,偶忽得一株,大絕常犀,且甚異。因不敢用,復上之朝廷,乃命工為之帶,雖工人亦歎駭。此上德有所感召之效矣。蓋犀倒透中返成正透, 【 別本竝無「犀」字。】 其面猶黃蠟,中有黑雲一朵, 【 別本「黑」竝作「異」。】 雲中夭矯一金龍,飛盤拏空,爪角俱全。遂為御府第一號瑞雲盤龍御帶。于闐國朝貢使每來朝,必攜其寶鐺以往返。自國初以來,迨今如是也。我主客備見之,實一鐵鐺爾。蓋其來入中國,道涉流沙,踰三日程無水火,獨挈其水而行。攜鐺者投之以水, 【 別本「攜」竝作「役」。】 頃輒已百沸矣,用是得不乏,故寶之。伯父君謨嘗得水精枕,中有桃花一枝,宛如新折,茶甌十,兔毫四,散其中,凝然作雙蛺蝶狀,熟視若舞動, 【 別本竝作「生動」。】 每寶惜之。

  于闐國朝貢使每來朝,必攜其寶鐺以往返。自國初以來,迨今如是也。我主客備見之,實一鐵鐺爾。蓋其來入中國,道涉流沙,踰三日程無水火,獨挈其水而行。攜鐺者投之以水, 【 別本「攜」竝作「役」。】 頃輒已百沸矣,用是得不乏,故寶之。

  伯父君謨嘗得水精枕,中有桃花一枝,宛如新折,茶甌十,兔毫四,散其中,凝然作雙蛺蝶狀,熟視若舞動, 【 別本竝作「生動」。】 每寶惜之。

  錢塘之龍華寺有傅大士真身,仍藏所謂敲門椎、頌金剛經拍板與藕絲燈三物,蓋昔為吴越錢王從婺女雙林取來。藕絲燈者,乃梁武帝時物也。謬言藕絲織成,實不然,但疑當時之最上錦爾。 【 張本云「最上品絲爾」。】 其所織紋,實華嚴會釋氏說法相狀凡七所,即所謂「七處」、「九會」者是也。有天人、鬼神、龍象、宮殿之屬,窮極幻眇,奇特不可名。政和後索入九禁。宣和初既大黜釋氏教,因復以藕絲燈賜宦者梁師成。吾昔在錢塘見之,復於梁師成家得詳識焉。師成於靖康閒籍沒,而藕絲燈者莫知所在。 【 案臨安志錢氏忠獻王往婺州發傅大士塔,取骨殖及藕絲織成彌勒像、九乳鐘、鳴榔板、扣門槌等遺物十六種,欲置於彌勒院。既至龍山,舉之不動,即其地建龍華寺,以骨殖塑大士像,置於塔,併藏其遺物焉。】

  唐雷氏繇德宗來,世善斲琴著名, 【 別本「善」竝作「擅」。】 遇其得意玉識之,故國初尚方所藏玉鶴琴,獨為世甲。 【 別本竝衍「冑」字。】 在仁宗時,錢塘有名人水丘者又得玉雁琴。而君謨伯父帖曰:「聞賢郎在錢塘得玉雁琴,雁與玉鶴為輩流。玉鶴藏禁中,而雁落人閒,此豈常物也哉。」其後,玉雁琴吾得一見,頗不稱其譽。又唐李汧公者號善琴, 【 別本「善」竝作「喜」。】 乃自聚靈材為之,曰「百衲琴」。百衲琴流傳當祐陵朝,亦入九禁。是天下號殊絕,獨玉鶴、百衲乃第一。上 【 吴本作「太上」。】 時方稽古博雅,若書畫奇工得以待詔日親近,往往獲褒賜,而琴工獨閒冷,日月光赫, 【 吴本無「日月光赫」四字,張本云「而琴工獨聞冷,日華光赫」。】 因日月以冀恩澤,即共奏取御府所寶琴,盡丐理治之。上亦可焉。於是首取百衲琴破之,乃止八段,然膠漆遽解散,羣待詔反大懼, 【 吴本「反」作「乃」。】 輒鹵莽厪得合併,玉鶴輩八九咸被壞。遂得時時奏功第賞,但求金石之奏,思得山水之清音,無矣。此良足惜。 【 別本竝云「良足惜者」。】

  閩粵有福清縣瀕海人家,於海中闌得一物,乃藤匳。開匳,白木枕一,枕之則管弦四發;又有青毛坐褥,人坐其上,毛輒颯然豎起,擁匝人腰,溫柔不可名。愚氓懼以為怪,遂并匳焚之。福清士人來為吾言,乃中興之初也。

  金蠶毒始蜀中, 【 吴本「始」下有「於」字。】 近及湖、廣、閩、粵寖多。有人或捨此去,則謂之「嫁金蠶」。率以黃金、釵器、錦段置道左,俾他人得焉。鬱林守□□□ 【 張本云「某人者」。】 為吾言,嘗見福清縣有訟遭金蠶毒者,縣官治求不得踪。或獻謀取兩刺蝟入捕,必獲矣。蓋金蠶畏蝟,蝟入其家,金蠶則不敢動。雖匿榻下牆罅,果為兩蝟擒出之,亦可駭也。又嶠嶺多蜈蚣,動長二三尺, 【 吴本云「四五寸」,張本云「二三寸」。】 螫人求死不得。然獨畏托胎蟲,多延行井幹牆壁上。蜈蚣雖大,遇從下過, 【 別本「遇」竝作「偶」。】 托胎蟲必故自落於地,蜈蚣為局縮不得行。托胎蟲乃徐徐圍繞周匝,蜈蚣愈益縮,然後登其首,陷腦而食之死。故人遭蜈蚣害,必取托胎蟲涎,輒生搗塗焉,痛立止。且金蠶甚毒,若有鬼神,蜈蚣若是之強且大也,然則蝟捕金蠶,托胎制蜈蚣,物理有不可致詰,而人不可以不知。 【 別本並有「者如此」三字。】

  往時川蜀俗喜行毒,而成都故事,歲以天中重陽時開大慈寺,多聚人物,出百貨。其閒號名藥市者,於是有於窗隙閒呼「貨藥」一聲,人識其意,亟投以千錢,乃從窗隙閒度藥一粒,號「解毒丸」,故一粒可救一人命。夫跡既叵測,故時多疑出神仙。政和閒,祐陵以仁經惠天下,嘗即上清寶籙宮之前,新作兩亭。左曰「仁濟」,給藥治疾苦;右曰「輔正」,主符水除邪鬼。因遂詔海內,凡藥之治病彰彰有聲者,悉索其方,書而上之焉。於是成都守臣監司,奉命相與窮其狀,乃始得售解毒丹家。蓋世世懼行毒者為讐害,故匿其跡,非有所謂神仙也。既據方脩治,得其全,即并藥奏御,事下殿中省。上曰:「朕自弛天子所服御以濟元元,毋煩有司也。」繇是殿中省羣醫付諸師驗其方, 【 吴本無「付諸」二字。】 則王氏博濟方中之保靈丹方爾。當是時,猶子行適領殿中監事,故獨得其詳。吾落南來,用是藥嘗救人,食葫蔓艸毒得不死者兩人。 【 別本竝云「嘗救兩人,食葫蔓草毒得不死」。】 蓋不可不書。

  太上受命,享萬乘至尊之奉,而一時諸福之物畢至,加好奇喜異, 【 別本「喜」竝作「賞」。】 故天下瑰殊舉入尚方,皆萃於宣和殿小庫。宣和殿小庫者,天子之私藏也。頃聞之,以寵妃之侍從者頒首飾,上喜而賜之,命內侍取北珠篋來。上開篋,御手親掬而酌之,凡五七酌以賚焉。初不計其數也,且又不知其幾篋。北珠在宣和閒,圍寸者價至三二百萬。又乙巳歲冬,魯公得疾甚殆,上為臨問,而醫者奏當進附子物。上意惻怛,命主小庫內侍舉附子以進。御手亦為採擇取四,遣中使賜魯公,率大猶拳。其一重三兩四錢,次重三兩二錢 【 次重三兩二錢 「重」原作「二」,據學海本改。】 ,二皆二兩八錢。吾狂妄,平居眼孔隘宇宙,睹此亦歎所未始見,則他可稱是。

  薑芥, 【 別本竝作「介」,下同。】 一名假蘇。本草謂性溫。不然,實微涼。吾竄嶠嶺, 【 吴本作「南」。】 數見食黃顙魚偶犯薑芥者,必立死,甚於鉤吻毒矣。物性相反,有可畏如是,世於是禁,殆不可不知。

  零陵香草生九疑閒,實產舜墓,然今二廣所向多有之。在嶺南,初不大香,一持出嶺北則氣頓馨烈。 【 吴本「馨」作「馥」。】 南方至易得,富者往往組以為牀薦也。 【 吴本「組」作「編」。】

  建谿龍茶,始江南李氏,號「北苑龍焙」者,在一山之中閒,其周遭則諸葉地也。居是山,號「正焙」,一出是山之外,則曰「外焙」。「正焙」、「外焙」,色香必迥殊,此亦山秀地靈所鍾之,有異色已。 【 張本「色」作「也」。】 「龍焙」又號「官焙」,始但有龍鳳、大團二品而已。仁廟朝,伯父君謨名知茶,因進小龍團,為時珍貴,因有大團、小團之別。小龍團見於歐陽文忠公歸田錄,至神祖時即「龍焙」,又進「密雲龍」。「密雲龍」者,其雲紋細密,更精絕於小龍團也。及哲宗朝,益復進「瑞雲翔龍」者,御府歲止得十二餅焉。其後,祐陵雅好尚,故大觀初「龍焙」於歲貢色目外,乃進御苑玉芽、萬壽龍芽,政和閒且增以長壽玉圭。玉圭凡厪盈寸,大抵北苑絕品曾不過是,歲但可十百餅。然名益新,品益出,而舊格遞降於凡劣爾。又茶茁其芽,貴在於社前則已進御。自是迤邐宣和閒,皆占冬至而嘗新茗,是率人力為之,反不近自然矣。茶之尚,蓋自唐人始,至本朝為盛;而本朝又至祐陵時益窮極新出,而無以加矣。

  漢宣帝在仄微,有售餅之異,見於漢書紀,至今凡千百歲,而關中餅師,每圖宣帝像於肆中,今殆成俗。漢氏之德於世如此也。

  開寶末,吴越王錢俶始來朝。垂至,太祖謂大官:「錢王,浙人也。來朝宿共帳內殿矣,宜創作南食一二以燕衎之。」於是大官倉卒被命,一夕取羊為醢, 【 別本「羊」上竝有「肥」字。】 以獻焉,因號「旋鮓」。至今大宴,首薦是味,為本朝故事。

  种和師服, 【 雁里本無「和」字,今從別本增。】 名將也,出陝右,元祐時,朝廷付之以邊事。呂丞相大防始召之飯,舉筯,沙魚線甚俊,呂丞相喜問:「君解識此物耶?」种操其西音曰: 【 張本「种」作「和」。】 「不托便不識。」至今傳以為笑。

  魯公盛德,蓋自小官時,縉紳閒一辭謂之有手段。元祐時守維揚,多過客,日夕盈府寺。一日,本是早膳,召客為涼餅會者八人。 【 別本「八」竝作「數」。】 俄報客繼至者,公必留,偶紛紛來又不已。坐閒私語「蔡四素號有手段,今卒迫留客,且若是他食,輒咄嗟為尚可;如涼餅者,奈何便辦耶!請共嘗之」。及食時,計留客則已四十人,而冷淘皆至,仍精腆。時以為談柄。

  太上皇在位,時屬升平。手藝人之有稱者,棊則劉仲甫,號「國手第一」;相繼有晉士明,又逸羣。琴則僧梵如者,海大師之上足也,然有左手無右手;梵如之亞僧則全根,本領雅不及梵如,但下指能作金石聲。教坊琵琶則有劉繼安。舞有雷中慶,世皆呼之為「雷大使」。笛有孟水清。此數人者,視前代之伎,一皆過之。獨丹青以上皇自擅其神逸,故凡名手多入內供奉,代御染寫,是以無聞焉爾。劉仲甫棊,士大夫特以較唐開元國手王積薪,而仲甫尤出積薪上兩道,但仲甫亦自挾數術,能彌縫,士君子故喜其為人。繇是,名譽益表襮,著棊經,傚孫子十三篇,又作造微、精理諸集,咸見棊之布置用意,成一家說,世遂謂無以過之矣。及政和初,晉士明者自河東來輦下,方年二十八九,獨直出仲甫右。一時又較之,乃高仲甫兩道猶有餘。其藝左右縱橫,神出鬼沒, 【 別本「神」上竝有「特」字。】 於是名聲一旦赫然,即日富貴,然終不棄其故妻,縉紳閒尤多之。先哲廟時,有棊手號王憨子者,以其能追仲甫,未幾而病心死,故世以謂仲甫陰害之也。及士明出,仲甫聞而呼之,與角遂,為士明再四連敗之。於是仲甫乃欲以女妻之,則又辭曰:「我有室矣。」仲甫悵不悅,居月餘偶以疾殂,蓋往往為士明所挫死。故好事者益為浮言,計憨子死之歲,實士明生之年也。則士明果憨子之後身,造物者俾之復其讎云。

  花蘂夫人, 【 別本「蘂」竝作「蕊」,下同。】 蜀王建妾也,後號「小徐妃」者。大徐妃生王衍,而小徐妃其女弟。在王衍時,二徐坐游燕淫亂亡其國。 【 別本「淫」竝作「污」。】 莊宗平蜀後,二徐隨王衍歸中國,半途遭害焉。及孟氏再有蜀,傳至其子昶,則又有一花蘂夫人,作宮詞者是也。國朝降下西蜀,而花蘂夫人又隨昶歸中國。昶至且十日,則召花蘂夫人入宮中,而昶遂死。昌陵後亦惑之。嘗進毒,屢為患, 【 別本「進」竝作「造」。】 不能禁。太宗在晉邸時,數數諫昌陵,而未果去。 【 別本竝作「而不克去」。】 一日兄弟相與獵苑中,花蘂夫人在側,晉邸方調弓矢引滿,政擬射走獸, 【 別本竝無「射」字。】 忽回射花蘂夫人,一箭而死。始所傳多偽,不知蜀有兩花蘂夫人,皆亡國,且殺其身。

  本朝宦者之盛,莫盛於宣和閒。其源流嘉祐、元豐,著於元祐。而元豐時有李憲者,則已節制陝右諸將,議臣如鄧中司潤甫力止其漸,不可,憲遂用事矣。至元祐,又以垂簾者久,故其徒得預聞政機,關通廊廟,且爭事名譽。有陳衍者跡狀既露,後又撼太子。太上懼,多以邸中舊寶帶賂之得稍止,及親政而竟殺之焉。然勢已張,若禁網則具在也。及崇寧初,上與魯公勿能戒,於是開寄班法,因寖任事。大觀後,遂有官至皇城使,官達者 【 吴本云「其達者」。】 至引進客省矣,至外廷舊規餘風則猶尚存也。時士大夫自繇公輔而進, 【 吴本無「繇」字,末有「者」字。】 恥從此徒, 【 張本有「進」字。】 亦罕敢交通。及政和三四年,繇上自攬權綱,政歸九重,而後皆以御筆從事,於是宦者乃出,無復自顧藉,祖宗垂裕之模盪矣。 【 吴本「盪」作「範」。】 蓋自崇寧既踵元豐任李憲故事,命童貫監王厚軍下青唐,後貫因盡攘取陝右兵權。魯公再從東南召復相而力遏之,朝廷降詔,差方劭察訪五路,然遏之不得,更反折角。政和末,遂寖領樞筦,擅武柄,主廟算,而梁師成者則坐籌帷幄,其事任類古輔政者。一時宰相執政,悉出其門,如中書門下徒奉行文書。於是國家將相之任,文武二道,咸歸此二人,因公立黨伍,甚於水火。又當是時,御筆既行,互相抵排,都邑內外,無所適從。羣臣有司大懼得罪,必得宦人領之, 【 吴本「人」作「者」。】 則可入奏,緩急有所主,故諸司務局 【 別本竝作「局務」。】 爭奏,乞中官提領。是後大小百司,上下之權,悉繇閹寺。外路則有廉訪使者,或置承受官,於是天下一聽而紀律大紊矣。宣和之初暨中閒,宦人有至太保少保, 【 別本「太保」竝作「太師」。】 節度使、正使承宣觀察者比比焉。朝廷貴臣,又皆繇其門,遂不復有廟堂。 【 張本「有」作「知」。】 士大夫始盡向之,朝班禁近咸更相指目,「此立里客也」,「此木腳客也」。反以為榮而爭趨羡之,能自飭勵者無幾矣。魯公則居家悔歎,每至啜泣。而上亦覺其難制,始殺馮浩,又殺王堯臣,若楊十承宣、小李使皆死不明,連剗數人。然勢已成,未睹其益。而羣閹既懼,思脫禍無術,則愈事燕游,用蠱上心,冀免夫朝夕。識者深憂,且疑有蕭牆之變,漢唐之事,了在目前。俄禍自外來,大敵適破,都人憤洩,立殺至啗之, 【 吴本云「至殺而啗之」。】 骨血無遺餘矣。 【 別本竝無「遺」字。】 凡此始終,自非皇天擁祐聖祚,不然可勝殆哉。故書其略如此。

  政和以還,侍從大臣多奴事諸璫而取富貴。其倡始者,首有王丞相黼事梁師成,俄則盛尹章事向忻、 【 別本竝作「何忻」。】 宋八座昇事王仍,後又有王右轄安中亦事師成。此最彰著者。宣和以降,則士大夫悉歸之內寺之門矣。黼則呼師成為「恩府先生」,每父事之。安中在翰苑,凡草師成麻制,必極力作為好辭美句,褒頌功德,時人謂之「王內相」;上梁師成啟事章,則與忻捧藥而進。昇對人呼王仍為「王爺」。又有劉韐者,自小官在童貫幙,始終與之盡力, 【 吴本「與」作「為」。】 後位至延康殿學士。及都邑傾覆,先索韐入金營,既兩宮將播遷,韐聞之,又知金欲用韐,遂自經而死。 【 別本「經」竝作「縊」。】 獨能以忠節蓋前跡矣。 【 別本「跡」竝作「愆」。】

  漢元狩二年,南越獻馴象、能言鳥。應劭注「能言鳥,鸚鵡也」。然二廣閒鸚鵡視隴右實差小,若具五色, 【 別本竝作「若白玉色」。】 又自出外國。但今西甌之地,適春夏閒,山青澗碧,而木綿花發,紅樹滿目,如火與相閒錯,即多有鸚鵡羣飛,動千數百,高下爭掠人頭面去,其聲咬咬可喜,疑若別造一道家羡門方域中爾。人或得其雛,養視而教諸語言。初皆丹喙,中變而黑,度歲餘乃復丹,始不變。此雄者也。號名鸚鵡。有喙常黑而不變,此獨雌者,號名木戾。是二種者,實藉人力而致之言語,罕有合其自然。至百數十中,忽一天機辨慧,始雖因教,然終乃同諸人而性靈,斯足尚矣。吾頃見貳車陳端誠家一鸚鵡,能自談對,睹老兵持米笥出,則報曰:「院子偷物出也,在簟內。」其小奴竊酒,又亟報曰:「惠奴偷酒。」衆爭視之,窮詰略無跡,反罪其妄。乃又曰:「藏卓下矣。」共驗之信。於是奴婢大憤,後以計而殺之也。嘗讀殷芸小說載晉張華有鸚鵡,每出還,輒說童僕好惡。一日寂無言,華問其故,曰:「被禁在甕中,何繇得知事?」殆類此。

  都下飛鳶至多,而大內中為最。每集英殿下燕,則飛鳶動千百為羣,翔舞庭中,百官燕食至則多為所掠。故事,遇燕設,乃於鄰殿置肉以賜鳶,後稍稍得引去,然尚多有之也。周官射鳥氏賓客會同,以弓矢歐鳥鳶,則鳶之善鈔盜有自來矣。今乘輿在御,又鳶飛既衆,是弓矢有不可歐者,故賜鳶肉乃出本朝,第不知其始。竊謂儻非仁廟之至仁,必繇祖宗之聖智矣。

  魯公以元祐末帥蜀,道行過一小館,有物倒懸於梁閒。初疑為怪,後見古今注,乃知為蝙蝠也。又抱朴子亦謂,蝙蝠五百歲即白而倒懸,食之壽如其年。吾每記公此言。靖康初貶邵陵,始發自長沙,愒一長亭。方坐,忽有類鴉鴿從房中飛掠吾身過者。時亦以為怪,跡其蹤,乃在堂中後空舍而倒懸,則知其為伏翼矣,大為之憾愴。俄遷嶺外博白,暇日適與客行天慶祠,纔升殿,則觀梁閒累然倒懸者以十數,偷眼伺人,久忽飛去。博白天慶祠,實唐紫極宮也,則是物亦不暇三四百歲矣。客有力勸吾羅捕取而盡食之者,因為之一哂。

  政和中于闐國朝貢以馬四匹。其一高六尺五寸,其一六尺二寸,其二皆五尺九寸。殆不類常馬,其狀已怪。則穆王八駿,其圖夭矯,宜若有之也。

  相州,古鄴郡。其西有隆慮,名山也。寺則齊禪師道場,亦名剎也。寺大門之前,左右二池,東為黃龍、西為白龍所窟宅。政和閒適大旱,安陽人禱於池,既大澍,於是一時為之飛奏,詔加封爵焉。及褒命下,世俗不知厥繇,但迎置諸東池而已。一旦,雲霧四合如墨,天大雷電異常。有頃,衆登寺樓望,則了然見白龍與黃龍拏戰,而黃龍敗焉。白龍乃奮迅下取山嶺,將塞東池垂半矣。黃龍既護其居,故屢鬬而屢敗,且不已。其右山谷閒,白龍之所據,則水屯於門之外,波浪高踰寺樓也。羣髠大懼,為焚香諷咒於樓之上,始悟向之大雨,實白龍為之,而黃龍冒其賞,故一至此競。於是寺髠力為之講解,仍許再告請上, 【 別本「請」竝作「諸」。】 終日始得平,白龍因收水而退矣。詔復封白龍焉。吾妻家,相人也。有妻兄檢得親見,故特為吾道之。且龍號稱神物,能變化,誠高遠,乃亦爭虛名,角勝負,未免作世俗態,所以貴乎君子。

  江湖閒小龍號靈異,見諸傳說甚究。崇寧中淮水暴漲,而汴口檣舟不能進。一日昧爽,小龍者出連綱之舟尾, 【 張本「連」作「運」。】 有柁工之婦不識也,謂是蜥蜴,撥置之則跂跂,又緣柁而上。柁工之婦怒,舉火柴擊其首。隨擊,霹靂大震一聲,而汴口所積舟不問官私舟柁與士大夫家所座船七百隻,舉自相撞擊俱碎,死數十百人。朝廷聞而不樂,第命官為賑卹焉。會發運使上計,而小龍者又復出。大漕甚窘懼,乃焚香祝之:「願與王偕上計,入覲天子,可乎?」龍即作喜悅狀,因舉身入香匳中不動。大漕遂攜至都輦,先以示魯公,得奏聞。上遣使索入內,為具酒核以祝之。龍輒躍出匳,兩爪據金盃,飲幾釂。於是天子異之,取大琉璃缶貯龍,為親加封識焉,降付都城汴水之都門外小龍祠中。一夕,封識宛如故,視缶中龍,則已變化去矣。上喜加封四字,仍大敞其祠宇。至大觀末,魯公責東南,舟行始抵汴口,而小龍又出迓魯公。然小龍所隸南北當江湖閒,素不至二浙也。政和壬辰,魯公在錢塘,居鳳山之下私第,以正月七日小龍忽出佛堂中,於是家人大小咸歎異,亦疑必有故。明日,而魯公召命至,復加六字王。及靖康之初家破,魯公貶嶺外。吾從行至江陵,將遵陸出鼎灃閒。公畏暑,因改卜舟,行下江陵,憩渚宮之沙頭一倉官廨舍,纔弛擔,則小龍復出見。魯公為之涕下,且感念神龍,乃不忘恩舊一如此。吾戲公曰:「固知小龍之必來爾。」公愕詢其故,吾始曰:「此亦出公之門也。苟每加意於是,無世情者則今日必來;使此龍一出,世閒有世情當又不來。是烏足辱人懷抱耶?」公乃收淚而笑。且龍,神爾,而義風有古聖賢操烈,因為書其初末。是亦春秋褒貶之餘旨,不敢廢者也。

  宣和元年夏五月,都邑大水。未作前,雨數日連夕如傾。及霽,開封縣前茶肆有晨起拭格榻者,睹若有大犬蹲其旁,明視之,龍也,其人大叫而倒。茶肆適與軍器作坊近,遂為作坊士羣取而食之,屏不敢奏。都人皆圖畫傳玩。其身僅六七尺,若世所繪。龍鱗作蒼黑色,然驢首,而兩頰宛如魚,頭色正綠,頂有角座極長,其際始分兩岐焉,又其聲如牛。 【 張本「聲」作「身」。】 攷諸傳記,實龍也。後十餘日,大水至,故俗傳謂之龍復讎。 【 案「格榻」,雁里本作「昧揭」,義未詳,今從別本。】

  世罕識龍、象、師。薛八丈黃門昂,錢塘人也。始位左轄,其小君因出遊還,適過宣德端門。時郊禋祀近,有司日按象自外旗鼓迎至闕下而馴習之。夫人偶過焉,適見而大駭,歸告其夫曰:「異哉左丞,我儂今日過大內前,安得有此大鼻驢耶!」人傳以為笑。

  唐人說江東不識橐駝,謂是「廬山精」,況今南粵,宜未嘗過五嶺也。頃因雲擾後,有北客驅一橐駝來。吾時在博白,博白人小大為鼓舞,爭欲一識。客輒闔戶蔽障,丐取十數金,即許一入。如是,徧歷瀕海諸郡,藉橐駝致富矣。後橐駝因瘴癘死,其家如喪其怙恃。

  嶺右頃俗淳物賤。吾以靖康歲丙午遷博白。時虎未始傷人,村落閒獨竊人家羊豕,雖婦人小兒見則呼而逐之,必委置而走。有客常過墟井,繫馬民舍籬下。虎來瞰籬,客為懼。民曰:「此何足畏。」從籬旁一叱,而虎已去。村人視虎,猶犬然爾。十年之後,北方流寓者日益衆,風聲日益變,加百物涌貴,而虎寖傷人。今則與內地勿殊,啗人略不遺毛髮。風俗澆厚,乃亦及禽獸耶?先王中孚之道,信乃豚魚,知必不誣。

  博白有遠村號綠含 【 有遠村號綠含 「含」,學海本作「舍」,小史、說郛、說庫諸本並同。】 ,皆高山大水,人足跡所勿及,斗米一二錢,蓋山險不可出。有小江號龍贊, 【 張本作「潛」。】 魚大者動長六七尺,皆癡不識人也。村民自誇:「我山多鳳凰。」吾且謂妄,從而詰之。則曰:「其大如鵝,五色有冠,率居大木之顛,穴木而巢焉。遇天氣清明則出,出必雙雙而飛。所過則羣鳥舉為之斂翼,俛首而伏,不敢鳴者久之。」吾歎曰:「此真鳳凰也。」古人謂南方丹山產鳳,為信。

  博白張生公諤者,蜀人。喜學問,能苦辛,卜築於城西北隅,山閒盛槩也。吾手助其緝茅,既成,名曰「帶經堂」。下劚地得山蕷,自然成玄武者,龜大於掌,首尾克全,蛇乃夭矯纏龜,猶世圖狀。張生以獻。吾為再拜,烹而食之。既物理有是不可致詰者。

  苑囿最盛宣和末。所謂艮岳正門曰陽華,亦五戟,制同宸禁也。自陽華門入,則夾道荔枝八十株,當前椰實一株。有太湖石曰「神運昭功」,高四十六尺,立其中,為亭以覆之。每召儒臣游覽其閒,則一璫執荔枝簿立石亭下,中使一人宣旨,人各賜若干,於是主者乃對簿按樹以分賜,朱銷而奏審焉。吾一日偶獲侍從魯公入,時許共賞椰實。一小璫登梯,就摘而剖之,諸璫人荔枝二枚,於是大璫梁師成者盡諤然。吾笑而顧之曰:「諸人久飫矣,且饒吾一路。」蓋是時羣璫多尚文字,妄相慕仰,咸以吾未始得嘗故也。語此一夢,令人愴悵。

  蒲中產梨棗,已久得名。昔唐太宗時, 【 張本「太宗」作「元宗」。】 有鳳儀止梨樹上,因變肌肉細膩,紅頰玉液,至今號「鳳栖梨」也。至本朝時,一家獨出一種,青袍瓊肌,香脆甘寒,備衆梨之美,又絕勝於鳳栖。其人嘗進御,後得文林郎,且以青膚足珍,類選人之衫色,因但號之曰「文林郎」。歲罕得稔,遇稔則但歸諸碧油幙下,帥貳共分餉焉,他莫得入口矣。吾得於張守周佐,嘗官蒲,故能道之。張名仲奭。 【 吴本「仲奭」作「行翼」,張本作「作翼」。】

  雒陽牡丹,號冠海內。歐陽文忠公有譜言之備。然吾狂病未得時,嘗侍魯公入,應宣召延福宮賞花內宴,私竊謂海內之至極者也。及靖康初元,魯公分司河南,吾獨從魯公行,時適春三月矣。略得見雒陽牡丹一二,始知九重之燕賞殆虛設,而文忠公之譜,其殆雅有未究者。因問諸雒陽人,為吾言:「姚黃,檀心碧蟬,生異花葉,獨號『花王』。雖有其名,亦不時得,率四三歲一開。開或得一兩本而已,遇其一必傾城。其人若狂而走觀,彼餘花縱盛,勿視也。於是姚黃苑圃主人,是歲為之一富。」吾又見二父言, 【 吴本「二父」作「貢父」。】 元豐中神宗嘗幸金明池,是日雒陽適進姚黃一朵,花面盈尺有二寸,遂卻宮花不御,乃獨簪姚黃以歸。至今傳以為盛事。

  維揚芍藥甲天下,其閒一花若紫袍而中有黃緣者,名「金腰帶」。金腰帶不偶得之。維揚傳一開則為世瑞,且簪是花者位必至宰相,蓋數數驗。昔韓魏公以樞密副使出維揚。 【 吴本「出」下有「鎮」字。】 一日,金腰帶忽出四蘂,魏公異之,乃燕平生所期望者三人,與共賞焉。時王丞相禹玉為監郡,王丞相介甫同一人俱在幕下,及將燕,而一客以病方謝不敏。 【 吴本作「赴」。】 及旦日,呂司空晦叔為過客來,魏公尤喜,因留呂司空。合四人者,咸簪金腰帶。其後,四人果皆輔相矣。或謂過客乃陳丞相秀公,然吾舊聞此,又得是說於呂司空,疑非陳丞相也。是後魯公守維揚,金腰帶一枝又出,則魯公簪之,而魯公亦位極。未幾,叔父文正公亦嘗守維揚。一旦金腰帶又出。而維揚人大喜,賀文正公之重望,亟折以獻。然花適開未全也,文正公為之悵然,亦簪而賞之焉。久之,文正公獨為樞密使,後加使相、檢校少保,視宰相恩數。噫,一花之異,有曲折與人合,乃若造物戲人乎?

  嘉靖庚戌孟冬,雁里草堂繕寫。仲冬三日校畢。

  ●附錄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一

  鐵圍山叢談六卷,有宋蔡絛氏撰。上自乾德,下及建炎,中閒二百年軼事,無不詳誌備載,亹亹動聽。至於北伐之繇,靖康之禍,則諉咎於王黼諸人,且曰:「是實戎首,吾父不與也。」嗚呼,釀靖康之禍者,非伊父而誰哉!謹按,崇寧初,蔡京與脩哲宗實錄,至比王安石於聖人,故其始終祖述者,王氏父子遺志也。愚嘗謂宋朝朝局,譬如養大疽於頭目之上,種其毒者為王安石,潰其毒者為王黼諸人,中閒養成禍亂至於不可救者,則為蔡氏父子。而猶曰無罪乎哉?丙申秋杪偶閱叢談,因書其誤國之繇,令後之學者有所攷云。丙申立冬前一日題於疁城學,寬山識。

  ○二

  舊藏蔡絛叢談,得於璜川吴氏者,誤書棘目,幾不容讀。此則讀書敏求記所謂雁里草堂舊寫本也,楮墨雖古,脫繆略同。再假涉園藏本,互相讎比,又以他書尋繹之,稍有條理矣。案絛為蔡京季子,京最鍾愛,助父作姦,罪與攸等。逮投竄南荒,不知自誦,猶復文姦怙惡,肆其論說,冀求白於當世,亦已愚已。更於其父一切濫恩固寵之事,幸清議之偶逃,為士論所不齒者,猶津津而樂道之,是非羞惡之心澌滅殆盡。梁谿費衮斥為無忌憚之小人,宜矣。顧其紀述建隆、乾德以來軼事,歷歷在目。嗜古之士,或於稽典故,資博識,助談諧,時有取焉。刻梓以傳,是亦聖人不以人廢言之旨歟?盧學士抱經堂本有寬山一跋,其指陳靖康禍亂之繇,頗得要領。養癰貽患,絛雖百喙,何所置辨哉!因竝錄而存之。

  乾隆四十六年,歲在辛丑,十二月朔,歙西鮑廷博識。

  ○三

  費衮梁谿漫志 【 卷九】

  蔡絛姦人,助其父為惡者也。特以在兄弟間粗親翰墨,且嘗上書論諫,故在當時稍竊名,著書甚多。大抵以姦言文其父子之過,此固不足怪。至叢談所載,其家佞幸濫賞、可醜可羞之事,反皆大書特書以為榮。此乃竄南荒時所作,至是猶不悟,真小人而無忌憚者哉。

  ○四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 卷一四一子部小說家類】

  鐵圍山叢談六卷, 【 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蔡絛撰。絛字約之,自號百納居士,興化仙遊人,蔡京之季子也。官至徽猷閣待制。京敗,流白州以死。宋史附載京傳末,稱宣和六年京再起領三省,目昏眊不能視事,悉決於絛。凡京所判,皆絛為之,且代京入奏。由是恣為姦利,竊弄威柄,宰臣白時中、李邦彥惟奉行文書。其罪蓋與京等。曾敏行獨醒雜志則載絛作西清詩話,多稱引蘇、黃諸人,竟以崇尚元祐之學,為言者論列。蓋雖盜權怙勢,而知博風雅之名者。陳振孫書錄解題稱西清詩話乃絛使其客為之。殆以蔡攸領袖書局,懵不知學,為物論所不歸,故疑絛所著作亦出假手。然此書作於竄逐之後,黨與解散,誰與捉刀,而敘述舊聞,具有文采,則謂之驕恣紈絝則可,不能謂之不知書也。書中稱高宗為今上。謝石相字一條,稱中原傾覆後二十一年,為紹興十七年。徽宗買茴香一條,稱中興歲戊辰,為紹興十八年。又趙鼎亦卒於紹興十七年,而此書記鼎卒後王趯坐調護鼎被劾罷官,過白州見絛之事。是南渡後二十餘年尚謫居無恙,亦可云倖逃顯戮矣。絛所作北征紀實二卷,述伐燕之事,陳振孫謂其歸罪童貫、蔡攸,為蔡京文飾。此書所敘京事,亦往往如是。如史稱京患言者議己,作御筆密進,乞徽宗親書以降。絛則稱政和三四年上自攬權綱,政歸九重,皆以御筆從事。史稱京由童貫以進,又稱宦官宮妾合詞譽京。絛則稱京力遏宦官,遏之不得,更反折角。史稱范祖禹、劉安世皆因京遠竄。絛則謂京欲援復安世及陳瓘而不能,己則與祖禹子溫最相契。其巧為彌縫,大抵類此。惟於其兄攸無恕詞。蓋以攸嘗劾絛,又請京殺絛故也。至於元祐黨籍,不置一語。詞氣之間,頗與其父異趣。於三蘇尤極意推崇,而丁仙現一條,乃深詆王安石新法。則仍其西清詩話之旨也。他如述九璽之源流、元圭之形製、九鼎之鑄造、三館之建置、大晟樂之宮律,及徽宗五改年號之義,公主初改帝嬴、後改帝姬之故,宣和書譜、畫譜、博古圖之緣起,記所目1,皆較他書為詳核。以及辨禁中無六更之例、宮花有三等之別、俗諺「包彈」之始、粵人雞卜之法、諸葛氏筆、張滋墨、米芾研山、大觀端研、玻璃母、龍涎香、薔薇水、沈水香、合浦珠、鎮庫帶、藕絲鐙、百衲琴、建溪茶、姚黃花諸條,皆足以資考證,廣異聞。又如陳師道後山詩話稱蘇軾詞如教坊雷大使舞,諸家引為故實,而不知雷為何人。觀此書,乃知為雷中慶,宣和中以善舞隸教坊。三經新義宋人皆稱王安石。觀此書,乃知惟周禮為安石親筆,詩書二經實出王雱。又徽宗繪事,世稱絕藝。觀此書,乃知皆畫院供奉代為染寫,非真自作,尤歷來賞鑒家所未言。其人雖不足道,以其書論之,亦說部中之佳本矣。文獻通考作五卷。此本實六卷,或通考為傳寫之誤歟。

  ○五

  清周中孚鄭堂讀書記 【 卷六四】

  鐵圍山叢談六卷, 【 知不足齋叢書本。】 宋蔡絛撰。 【 絛字約之,自號百衲居士,仙遊人,蔡京之季子也。官至徽猷閣待制。京敗,流白州以死。】 四庫全書著錄,書錄解題、通考及焦氏經籍志俱作五卷,惟錢氏讀書敏求記 【 三】 所載係明嘉靖庚戌雁里草堂舊寫本,其卷數與是本合。蓋是本即錢氏所藏本校刊也。舊皆作五卷者,殆傳寫之誤歟。是書乃其謫鬱林博白時所作,故以其地之山名書。其書上自乾德,下及建炎,中間二百年軼事,無不詳誌備載,亹亹動聽,然多為其父文過飾非,與所作北征紀實歸罪於童貫、蔡攸者,同一用意。攸即其長兄,於此編亦不少寬假,蓋有宿怨未消,借記述以報之耳。其人實不足道,而其書尚有足取者,以其久直中禁,所記徽宗時一切制作始末,究與傳聞者不同,故多足以資考證焉。此本鮑淥飲以錢氏舊本開雕,而以璜川吴氏、涉園張氏鈔本參校,并為之跋。又從盧氏抱經堂本附錄寬山 【 不著名氏】 一跋於後。說郛、說海、歷代小史均節錄一卷云。

  ○六

  余嘉錫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辨證

  鐵圍山叢談六卷。 【 宋蔡絛。】 曾敏行獨醒雜志載絛作西清詩話,多稱引蘇、黃諸人,竟以崇尚元祐之學,為言者論列。蓋雖盜權怙勢,而知博風雅之名者。

  嘉錫案:宋會要第一百冊 【 職官六十九。】 云:「九月十三日, 【 重和五年。】 徽猷閣待制、提舉萬壽觀蔡絛勒停,以言者論其撰西清詩言氏口多用蘇軾、黃庭堅之說故也。」可與獨醒雜志互證。又云:「四月六日, 【 宣和六年。】 提舉上清寶籙宮兼侍讀蔡絛罷侍讀,提舉亳州明道宮,以其僻學邪見,除邇英非所宜也。繼又詔絛出身敕可拘收毀抹。」所謂僻學邪見,蓋即指其崇尚元祐之學也。

  徽宗繪事,世稱絕藝,觀此書,乃知皆畫院供奉代為染寫,非真自作,尤歷來賞鑒家所未言。

  案鐵圍山叢談卷一云:「祐陵在藩時,初與王晉卿詵、宗室大年令穰往來,而大年又善黃庭堅,故祐陵作庭堅書體,後自成一法。時亦就端邸內知客吴元瑜弄丹青。元瑜者,畫學崔白,書學薛稷,而青出於藍者也。後人不知,往往謂祐陵畫本崔白,書學薛稷,凡斯失其源派矣。」又卷六云:「太上皇在位時屬升平,手藝人之有稱者,棊則劉仲甫,琴則僧梵如,教坊琵琶則有劉繼安,舞有雷中慶,笛有孟水清,此數人者,視前代之伎,一皆過之。獨丹青以上皇自擅其神逸,故凡名手,多入內供奉,代御染寫,是以無聞焉耳。」全書自此二條之外,無復言及徽宗繪事者。提要所稱,蓋即指卷六此條。然絛既謂徽宗自擅丹青神逸,則非不能渲染,全恃捉刀者,觀其卷一一條,知徽宗嘗學畫於吴元瑜,元瑜畫學崔白,徽宗畫亦似崔白。然則絛雖言畫院供奉常代徽宗染寫,實未嘗言徽宗絕不自作也。提要誤會絛意,遂謂徽宗之畫皆非自作,一若徽宗於繪事全無所解者。以此惎贈鑒家,恐賞鑒家不樂聞也。考岳珂桯史卷四云:「康與之在高皇朝,以詩章應制,與左璫狎。適睿思殿有徽祖御畫扇,繪事特為卓絕。上時持玩流涕,以起羹牆之悲。璫偶下直,竊攜至家,而康適來,輒泚筆書一絕於上曰:『玉輦宸游事已空,尚餘奎藻繪春風。年年花鳥無窮恨,都在蒼梧夕照中。』璫出見之,大恐,明日伺間叩頭請死。上大怒,亟取視之,天威頓霽,但一慟而已。余嘗見王盧溪作宣和殿雙補圖詩曰:『玉瑣宮扉三十六,誰識連昌滿宮竹。內苑寒梅欲放春,龍池水暖鴛鴦浴。宣和殿後新雨晴,兩鵲蜚來相對鳴。人間畫工貌不成,君王筆下春風生。長安老人眼曾見,萬歲山頭翠華轉。恨臣不及宣政初,痛哭天涯觀畫圖。』」此皆以當時之人,詠當時之事,都言徽宗御筆渲染。使其純出自畫院供奉之手,高宗何必置之案頭,至于把玩流涕,且亦惡肯認他人筆跡為先皇手澤乎?或者以為小說敘事,詩人詠物,皆不可盡據。則更考之建炎以來繫年要錄卷一百云:「李綱獻太上皇帝所賜畫二軸,詔還以賜綱。先是綱以二帝所賜御筆刻石,送右僕射張浚。上聞之,欲見上皇真蹟,綱因以賜物上。」使徽宗竟不能畫,皆由畫院代筆,則其畫本非真蹟,高宗何以必欲見之乎?提要之說不足信,明矣。禮親王昭槤嘯亭雜錄卷八云:「五國城在今伯都訥地方,乾隆中,副都統綽克托築城,掘得宋徽宗所畫鷹軸,用紫檀匣盛,瘞千餘年,墨跡如新。」此必徽宗在中國所畫,攜以自隨者。畫院代筆,恐不若是之珍重也。元湯垕畫鑒云:「徽宗性嗜圖畫,作花鳥山石人物入妙品,作墨花墨石閒有如神品者。歷代帝王能畫者,至徽宗可謂盡意。當時承平之盛,四方貢獻珍禽異石奇花佳果無虛日。徽宗乃作冊圖寫,每一枝二葉,十五版作一冊,名曰宣和睿覽集,累至數百及千餘冊。予度其萬幾之餘,安得工緻至於此。要是當時畫院諸人倣傚其作,特題之耳。然徽宗親作者,予自望而識之。」是則徽宗之畫,有畫院倣傚者,有親作者,與蔡絛之言合。賞鑒家當以此為定論。又案提要此篇考證頗詳,而於其書命名之義,未嘗論及。近人文廷式純常子枝談卷三十三云:「鐵圍山,佛家多言之,然皆與叢談之義不相關涉。後閱永樂大典卷二千三百四十引元一統志云:鐵圍山在興業縣南五里,舊經云有四門。東門砌石路通人行。中有磻石,上有二牛跡,深三尺,長二尺。其中巖竇深邃,泉流不涸。南門山半有土基一,闊四五丈,俗傳古之敵樓。西北二門多石山,少林木,陰闇如夜,不通人行,猿猱麋鹿來往其間。據經所載,即古之鐵城。蔡絛以坐父京累,貶白州,嘗游息於此,作鐵圍山叢談。然後知絛之書名蓋出於此。」是亦讀此書所當知者,故具錄之。

  鐵圍山叢談六卷 (宋)蔡絛撰;馮惠民,沈錫麟點校 唐宋史料筆記叢刊 北京市:中華書局,1983[民72]1997湖北第2刷

附錄:

鐵圍山叢談六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蔡絛撰絛字約之自號百衲居士興化仙遊人蔡京之季子也官至徽猷閣待制京敗流白州以死宋史附載京傳末稱宣和六年京再起領三省目昏眊不能視事悉决於絛凡京所判皆絛爲之且代京入奏由是恣爲姦利竊弄威柄宰臣白時中李邦彦惟奉行文書其罪蓋與京等曾敏行獨醒雜志則載絛作西淸詩話多稱引蘇黃諸人竟以崇尚元祐之學爲言者論列蓋雖盗權怙勢而知博風雅之名者陳振孫書錄解題稱西淸詩話乃絛使其客爲之殆以蔡攸領袖書局懵不知學爲物論所不歸故疑絛所著作亦出假手然此書作於竄逐之後黨與解散誰與捉乃而叙述舊聞具有文采則謂之驕恣紈袴則可不能謂之不知書也書中稱高宗爲今上謝石相字一條稱中原傾覆後二十一年爲紹興十七年徽宗買茴香一條稱中興嵗戊辰爲紹興十八年又趙鼎亦卒於紹興十七年而此書記鼎卒後王趯坐調護鼎被劾罷官過白州見絛之事是南渡後二十餘年尚謫居無恙亦可云倖逃顯戮矣絛所作北征紀實二卷述伐燕之事陳振孫謂其歸罪童贯蔡攸爲蔡京文飾此書所叙京事亦往往如是如史稱京患言者議已作御筆宻進丐徽宗親書以降絛則稱政和三四年上自攬權綱政歸九重皆以御筆從事史稱京由童貫以進又稱宦官宫妾合詞譽京絛則稱京力遏宦官遏之不得更反折角史稱范袓禹劉安世皆因京遠竄絛則謂京欲援復安世及陳瓘而不能巳則與祖禹子温最相契其巧爲彌縫大抵類此惟於其兄攸無恕詞葢以攸嘗劾絛又請京殺絛故也至於元祐黨籍不置一語詞氣之間頗與其父異趣於三蘇尤極意推崇而丁仙現一條乃深詆王安石新法則仍其西淸詩話之旨也他如述九璽之源流元圭之形製九鼎之鑄造三館之建置大晟樂之宫律及徽宗五改年號之義公主初改帝嬴後改帝姬之故宣和書譜畫譜博古圖之緣起記所目覩皆較他書爲詳核以及辨禁中無六更之例宫花有三等之别俗諺包彈之始粤人雞卜之法諸葛氏筆張滋墨米芾研山大觀端研玻璃母龍涎香薔薇水沈水香合浦珠鎭庫帶藕絲燈百衲琴建溪茶姚黃花諸條皆足以資考證廣異聞又如陳師道後山詩話稱蘇軾詞如教坊雷大使舞諸家引爲故實而不知雷爲何人觀此書乃知爲雷中慶宣和中以善舞隸教坊三經新義宋人皆稱王安石觀此書乃知惟周禮爲安石親筆詩書二經實出王雱又徽宗繪事世稱絶藝觀此書乃知皆畫院供奉代爲染寫非眞自作尤厯來賞鑒家所未言其人雖不足道以其書論之亦說部中之佳本矣文獻通考作五卷此本實六卷或通考爲傳寫之誤歟(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四十一·子部五十一·小說家類二)

國史後補五卷

蔡絛撰絛京之愛子京末年事皆出絛絛兄攸既叛父亦與絛不咸此書大畧為其父自解而滔天之惡終有不能隠蓋者其間所載宫闈禁密非臣庶所得知亦非臣庶所宜言既出絛筆事遂傳世殆非人力也(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直齋書錄解題卷五)

北征紀實二卷蔡絛

撰叙伐燕本末歸罪童貫蔡攸亦欲為京文飾然京之罪不可掩也(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直齋書錄解題卷五)

鐵圍山叢談五卷

蔡絛撰謫欝林博白時所作(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一)

西清詩話三卷

題無為子撰【案文獻通攷為作名】或曰蔡絛使其客為之也

宣和間臣寮言其議論專以蘇軾黄庭堅為本奉聖旨蔡絛落職勒停詳見能改齋漫錄【隨齋批注】(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二)

國史後補五卷

陳氏曰蔡絛撰絛京之愛子京末年事皆出於絛絛見攸既叛父亦與絛不咸此書大畧為其父自解而滔天之惡終有不可隐葢者其間所載宫闈禁密非臣庶所得知亦非臣庶所宜言既出絛筆事遂傳世殆非人力也(四庫全書·史部·政書類·通制之屬·文獻通考卷一百九十七)

北征紀實二卷

陳氏曰蔡絛撰叙伐燕本末歸罪童貫蔡攸亦欲為京文飾然京罪不可揜也(四庫全書·史部·政書類·通制之屬·文獻通考卷一百九十七)

北狩行錄一卷

蔡絛王若冲撰(四庫全書·史部·政書類·通制之屬·文獻通考卷一百九十七)

鐵圍山叢談五卷

陳氏曰蔡絛撰謫鬱林博白時所作(四庫全書·史部·政書類·通制之屬·文獻通考卷二百十七)

西清詩話三卷

陳氏曰題無名子撰或曰蔡絛使其客為之也(四庫全書·史部·政書類·通制之屬·文獻通考卷二百四十九)

蔡絛北征紀實二卷(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宋史卷二百三)

蔡絛西清詩話三巻(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宋史卷二百九)

鐵圍山叢談

作者:蔡絛(字約之;號百衲居士) (北宋) 撰  

部:子 類:小說家類 屬:雜事之屬

參考資料:(《四庫大辭典》)

六卷。宋蔡絛(?—1126)撰。蔡絛字约之,自号百衲居士,兴化仙游(今福建仙游)人。蔡京之季子,官至徽猷阁待制。蔡京败,受其父牵累,被流放到郁林博白(今广西博白),曾住境内铁围山,此书乃是时所作,故以其地之山名书。蔡絛著作除本书外,还有《西清诗话》和《北征纪实》。此书《文獻通考》作五卷,今本实六卷,《通考》为传写之误。书上自宋太祖乾德,下至宋高宗建炎,近二百年时间,记载北宋朝廷制度、士大夫轶事和名人故实等,文笔曲折生动,颇具文采,为说部之佳本。然而,书中对蔡京奸佞误国之事多有袒护,为后世所讥讽。版本有明嘉靖康戌雁里草堂钞本、《知不足斋丛书》本、《四库全书》本、《学海类编》本均六卷。又《续百川学海》本、《古今說海》本、《历代小史》本、《說郛》本、《五朝小说》本、《无一是斋重钞》本、《说库》本均一卷,不全。现代流行版本是1983年中华书局冯惠民、沈锡麟点校本。